《蝴蝶效应》杨或许

2、一小时三十块

　　咖啡店的店长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在简单和方确做了了解之后，晚上六点，方确就开始上班了。
　　何甜甜的舅舅领着方确在店里转了一圈，随即就给她发了工作服，将她推进了女员工休息室。
　　“在里面换好衣服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再带你熟悉工作内容。”
　　方确点了点头，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员工服走进了休息室，刚一锁好门，三只小灵团就从随身的背包里飞了出来。
　　“呼……憋死我啦！”
　　红团不安分的上下窜动着，蓝团鄙夷的瞥了它一眼，晃悠悠飘到了方确肩头上。
　　“喂，那个家伙说只给你三十分钟，你能把握好时间吗？”
　　蓝团的语气带着怀疑，显然是不太信任方确这个主人，方确却没那么在意，她随意的扯掉上衣，套上了宽大的工作服。
　　“今天最多只需要五分钟，明天二十五分钟，足够了。”
　　第一天的工作内容还算简单，由于方确之前有过超市收银的经验，所以今天主要就是负责给客人点单和打包送餐，时钟离十点还差一分钟的时候，橱窗外准时出现了一抹鲜红色的身影。
　　周身的气压瞬间便低了下去，身体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冷意，方确“嘶嘶”地吐了一口气，望向四周，几个同事的脸色都没出现什么异样。
　　时钟“嘀嗒嘀嗒”转动的声音混杂着即将呼出胸膛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方确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随即抬起头，对上了橱窗外那双空洞的眼睛。
　　“我……来……了……”
　　窗外的女人扭动着惨白的脖颈，血红的嘴唇一直裂到耳根，一边费劲的维持着笑容，一边还努力的对着她对着口型，虽然可怕，但可怕中莫名的有些滑稽。
　　方确有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她对着窗外的鬼姐姐点了点头，随即就匆忙做好了收尾工作，推门走出了咖啡店。
　　十点十分，现在跑过去，时间正正好。
　　鬼姐姐非常有眼力见的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还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方确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抓紧帆布包的带子，奋力的朝着目标的岔路口冲去。
　　“别跑呀……别跑呀……”
　　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方确的腿都跑软了，鬼姐姐仍然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桀桀桀”的笑，笑声拉的很长，在方确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循环，场面堪比密室大逃脱。
　　方确咬着牙一路横冲直撞，终于在一个岔路口撞上了人。
　　“扑通”一声，方确来不及反应，就抱着那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淡淡的降真香气占据了方确的鼻息，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是一双细长的，带着笑意的，狐狸一样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亮亮的，方确陷在那样的眸子中，周身的冷意渐渐褪去。
　　耳边那些刺耳的笑声也随之消失了，女孩回过头，果然没有再看见那只追她的女鬼。
　　什么情况？鬼姐姐呢？
　　方确心中惊诧，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一个男人身上。
　　“还不起来？”
　　身下的男人微微眯起双眼，语气似怒似笑，方确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男人身上跳起来，局促的冲他道了个歉，就匆匆跑走了。
　　谁料，没跑出几十米远，耳边就又传来了鬼姐姐阴森森的声音。
　　“你在躲什么呀……”
　　方确瞥了站在身后的鬼姐姐一眼，一人一鬼确认眼神后，她旋即便转过头，毫不犹豫朝着刚才撞上的那个男人走去，果不其然，在走到那男人方圆三米内的范围时，女鬼消失了。
　　方确的嘴唇勾了起来，双眸也跟着亮了亮，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自顾自的继续朝前走着，方确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距离。
　　在跟了两条街以后，男人却突然消失了。
　　方确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她茫然的环顾四周，这会儿，街上的人也少了，寒风呜呜地打着她的脸，吹的她的脸蛋一片通红。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哇呀呀——！！！”
　　方确吓得大叫一声，一巴掌就朝着身后的人呼了过去，然后，精准的呼在了那人的胸肌上。
　　“啪”的一声，狐狸眼男人痛的拧了拧眉，抓住了她“作案”的那只胳膊。
　　“你怎么在……”
　　半句话说出口，方确自知理亏，将剩下的半句噎回了嗓子里，挪开视线不说话了。
　　狐狸眼男人挑了挑眉。
　　“怎么，不继续跟了？我就在这里啊。”
　　男人缓缓俯下身，淡淡的降真香萦绕在方确的鼻尖，方确猛的别开头，使劲扯出了自己的手。
　　“你……你瞎说什么呢，莫名其妙——”
　　方确装作无语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推开男人，刚要穿过马路，结果，就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鬼姐姐就站在红绿灯下，冲她挥了挥手，露出了一抹笑容，嘴唇一直裂到了耳根。
　　还真敬业……
　　方确在心里吐槽一句，忍下快要泛到脸上的笑意，毫不犹豫地转回来，走到了男人面前，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能不能让我跟着你。”
　　男人正欲开口，方确就拉起他的胳膊，领着他朝着街角的一家便利店走了进去。
　　“一小时三十块。”
　　两人在便利店的休息区并排坐下，方确买了两个三角饭团，没有选择和男人分享，而是直接将两个都拆开来，一边咬了一口。
　　很快，两个三角饭团吃完了，方确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五十分钟。
　　“吃饱了吗？”
　　男人的脸倒映在便利店的橱窗上，那双狐狸眼中似有涟漪微漾，饱含着绵绵的笑意。
　　“饱了。”
　　方确轻声回应着，却并没有继续下一个话题的意思。
　　男人轻叹了一声，嘴唇勾了勾，语气听着颇为无奈。
　　“把我带到这里，却什么都不想和我说吗？”
　　听见男人的问题，方确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将手里的塑料包装扔进了垃圾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献。”
　　男人转头看向方确，轻声答道。
　　方确也淡淡“哦”了一声，就拿出手机，静音点开了某个短视频软件。
　　两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之中度过了剩下的四十五分钟，时间一到，方确点开绿泡泡，将手机移到了王献面前。
　　“收款码。”
　　“叮”的一声，确认转账成功以后，方确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离开了。
　　少女瘦小的背影逐渐被夜色吞没，消失在了王献的视线之中，王献低下头，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信息，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
　　方确的家在郊区，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连灯都不敢开，一点一点的挪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她的弟弟方迎正乖乖的躺在她的床上，缩成一团，睡的很熟。
　　方确方才松了口气，还没等坐下来，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走到了阳台上。
　　“喂——”
　　看着手机界面上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方确绷直了嘴唇，将声音调到最小，才慢吞吞的按下接通键。
　　“方确！！！你干什么去了？！说好的这个月打一万的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怒骂声，对面的人骂了三四分钟才停下来，似乎是骂的累了，他还喝了口水。
　　“总之，月底之前，你要是凑不够一万五，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嘟——”的一声，耳边只剩下了一串忙音，今夜的晚风有些凉了，吹在脸上痒痒的。
　　方确将手机放回兜里，走到房间，看着方迎睡的安详的肉脸，她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亲姐弟之间的心灵感应，方迎突然在这时醒了过来，他嘟嘟囔囔的揉着眼睛，在看见方确的那一刻，小男孩一下就清醒过来，跳起来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
　　方迎的声音还带着厚重的鼻音，方确俯下身，轻轻将他抱了起来，像哄婴儿一样在怀里颠了一下。
　　“我们迎迎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方迎将脑袋埋在方确的颈窝，方确的身上有淡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粉味，是姐姐的味道。
　　“没有……”
　　方迎小声答道。
　　“梦见姐姐了，是个很好很好的梦……”
　　“那就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见好朋友们呀。”
　　方确轻轻拍着方迎的背，小小软软的人，最近似乎又重了一些。
　　方迎又沉沉睡过去了，方确将他放回了床上，就走到一边坐下，翻开了抽屉里存折。
　　每天做三份兼职，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赚八千，除去两千的开销，就只剩下六千，这么一点钱，根本不够还。
　　银色的月光跳上窗台，拂过方确的侧脸，她长叹了一口气，回头又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酣睡的小男孩。
　　视线变得摇摇晃晃，接着就渐渐模糊下来，玻璃窗户突然被一阵阴风撩开，方确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有些艰涩的扭过头，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一抹红色的身影就漂浮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毫无血色的脸上，红唇缓缓地裂开，发出了“嘶嘶”的笑声。
　　“做什么？为什么还跟着我？”
　　方确有些无语的撩开被风吹乱的发丝，走到窗边，抬手拉上了窗户。
　　“呼——”
　　又是一阵阴风，这一次，鬼姐姐直接跨坐到了窗台上。
　　“先给我半年……”
　　声音有气无力，听着比刚才还要弱不少。
　　方确蹙了蹙眉。
　　“为什么？”
　　鬼姐姐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枯瘦的脊背弯了下去，显得整个人都可怜兮兮的。
　　“那个男人身上的气焰太盛，我都被灼伤了……”
　　说着，鬼姐姐就猛的扑到了方确身下，长长的胳膊环住了她细瘦的腰肢，方确口袋里的符篆突然开始发烫，颤动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把那鬼姐姐赶走。
　　看来真是一只难缠的厉鬼啊……
　　“我不管……我要你先预付半年……明天万一失败了……我还要逃跑的……”
　　鬼姐姐看着瘦，但力气却一点都不小，方确一时间无法挣脱，又怕动静太大把方迎给吵醒，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你先起来。”
　　方确压低了声音道。
　　鬼姐姐听见方确的声音，顿时喜笑颜开，从地上跳起来，飘到了方确头上。
　　“太高了，下来点。”
　　方确比划着距离，对着鬼姐姐招了招手，鬼姐姐听话的飘到方确指的位置，两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了一起。
　　额头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凉，一丝莫名的腐肉味冲进鼻腔，方确咬紧下牙，闭上了眼。
　　“舍我命脉，化尔转世轮回道——一百八十天。”
　　一道白光闪过，等再次睁开眼，鬼姐姐已经不见了，方确脱了力一般跌坐在了地上，原本躲在窗外的窗台上偷偷观察的三只小灵团立马冲进屋内，绕着方确急的打起了圈。
　　“你怎么就给祂了！万一祂不讲信用，拿着你的命提前投胎去了怎么办？！”
　　蓝团首当其冲的扑到方确身旁，两只小爪子伸出来，想把方确从地上拽起来，但奈何灵团没有实体，它扑了个空。
　　方确的脸色苍白，却只是摇了摇头，嘴唇微微勾了起来。
　　“怕什么，等到明天，法阵若是失败，祂照样投不了胎。”
　　“你……”
　　女孩的语气冷下来，蓝团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退开了半步距离。
　　“主人就这么笃定一定会失败？”
　　红团跳到了方确肩上，用并不存在的手扒拉着她凌乱的头发，方确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关上了大敞的窗户。
　　“那道士可是个纯阳道体，修为深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我们几个给困住……”
　　一条月色抚上方确的侧脸，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外，声音却轻的不能再轻。
　　“可惜，明天，祂怕是没法转世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