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笔记》罗盼春

4、雪中归去

　　羽毛般的大雪无声地落在地上，贵人屋子里的炭火烧地劈里啪啦，红梅插在净瓶里，橘黄三花的猫叫绣虎 ，躲在小姐的暖阁里眯着眼睛，点涂着九九消寒图，这才算是意锦冬。

　　但城郊的小乞丐，却只穿着草鞋，一步一陷地向城中挪着步伐。

　　他手里攥着一个他的秘密——一锭金元宝

　　穷人就像路边的野草 ，给了一滴春雨便疯，他的母亲徐氏挨了那几下重手，躺在地上应噢几声 ，第三四天竟也慢慢转好。
　　可日子仍要过，他照常出去乞讨。要了一文钱便去请一碗薄粥，钱财如漏勺捞油一般，铜板儿只要压手，便会散出去。他虽习惯却并不打算适应这样的生活，早熟的灵魂最糟糕的便是困在年少的身体 。

　　如今到了大寒，行人越发地少，慈悲心也躲在胸膛里取暖。他已三天没有进食了，母亲是不会动的，只等着他要饭回来 。

　　那锭金子，前个月好心的菩萨姐姐赠与他的，他偷摸藏了一块 ，因为早知会被父母挥霍，这最后一块他打算拿来应急，只是去城镇的路太长，那金子也太沉，压着他难受。
　　出了村子 ，还有一片林，再路过一个学堂，抄了小路 ，翻过一片颓墙 ，再检验入城 。

　　他早已打算好了，要在最最难时，再挖出这锭金子，且不能直接去花 ，没有官印的大钱，一般商铺不收，还可能报官，又或者遇上坏人，强抢了去 。
　　民生艰，冬日严。每次过冬都要了穷人半条命。他准备敲下一小块金，到了北街的当铺卖 。那里的伙计老板人都还好 ，东西也杂，他家里也曾是发迹过的，所以并不会太过显眼 ，换一些小钱 ，虽说折了现钱也有损耗 ，但已是最上之选。

　　饿的两眼发昏的小孩，在树林里抬了块石头，敲下一小块金，再前行时，走路已经踉踉跄跄，好不容易一路到了北边铺子，却发现那铺子关了门，还贴了条子。他随父亲识得几个字，上面写着：近日严。。不开。。张 。

　　心里便凉了一大截

　　只能原路返回，想着再把金块藏起来 ，可刚挖了半尺的浅坑 ，一起身，便头晕眼花，双耳鸣响，直直栽在了那坑里，手里扔攥着那块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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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二仙翩然而至，天空轻柔下起了大瓣的雪，覆盖着大地 ，也连带着盖住了那个为自己掘了坟墓的孩子，像是天地自然在召唤他，归了尘土。

　　亦兰偏了偏头 ，广寒宫是最清冷决绝之处，她自从几日前第一次下凡，便觉得这世间污糟 ，今日下了雪才好些 ，盖住这臭味熏天的人气儿。

　　但这小乞丐确遭不住天气了，他倒在浅坑里，身上还是春夏的单薄衣衫 ，露出的四肢都已经呈了青白色鼻头早就红的发紫，像一颗流汁的烂草莓，刮来的雪凝挂在他头发上像面条一般，然这嘴角，却开始慢慢浮出笑意，，，

　　他要去了。

　　亦兰的脸笼在雪后 ，看不出表情，正准备离开。

　　”欸，亦兰姐姐，你这就要走啦？” 一旁的女孩张开手臂，拦着她。

　　“他都死了不走干嘛？”

　　“还没死透呢！更何况陈怀恩并不是死在八岁这年哦。” 那女孩儿轻轻抚着自己头上的小辫儿：“
　　如果没有仙子给的黄金美衣，他与他母亲没了那顿打 ，能勉强撑过这个冬天 ，既改了命格，仙子就应帮到底才是。”

　　亦兰听罢 ，语塞不已 。

　　这人的命格她是丝毫不通 ，她不过是下凡来糊弄一番，没想到动了分毫，结局便千差万别。

　　关宴让她护他三世周全 ，又没说多长的一生 ，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周全的，不行吗？

　　想是这么想，她摇摇头说道：“ 好好，那我便救下他，好生养着，这总行了吧？”

　　说罢 ，轻摆了下衣袖，那小乞丐就已不见 ，亦兰仙子亦随着一缕仙气消失在大雪中。

　　而原本站在那里一脸天真幼稚的碧衣女孩，也沉下眉头，笑容随着雪花一般消融，望着浅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