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花开》予墨予安

3、第二章 入世

　　三日很快过去，顾芜念这些天狠狠地练习了一堆能神不知鬼不觉办事的便宜法术，抱着法术书和拂桑的书顶着熊猫眼出现在了南天门。
　　”1、2、3……7！“来给顾芜念送行的鸭鸭在后面数着，”唉，你可摊上大事儿了，这任务还有七个督导啊。“

　　”我要是被遣返了，就得被罚成个穷光蛋了……鸭鸭你要养我啊！“顾芜念快哭出来了。小狐狸在她肩头反而没心没肺地欢叫着，眼见着对下凡颇为好奇和激动。
　　”放轻松，放轻松，之前的任务你都完美完成了，这是了解你到底有多神通广大的好机会！“鸭鸭连忙端上大补心灵鸭汤，劝慰着。

　　……
　　一阵纠缠过后，顾芜念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被”押“下界了。
　　法阵闪烁着即将开始传送的红光。顾芜念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还没多加思考，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她连忙闭眼——传送启动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一众人已被传送到了一座雪山之上。

　　“啊？”顾芜念第一时间以为传送阵出bug了，不是苍冥国吗？她以为会落在皇宫里呢。
　　“阿……阿嚏！”她连忙使出仙力来，顺便从百宝袋里掏出了个斗篷裹上，又掏出了个迷你斗篷给小狐狸裹上。
　　她和督导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在周围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她就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拂桑，和趴在他旁边查看他的一位姑娘。

　　”公子……公子？雪地里不能睡，醒一醒呀……“姑娘不敢大力地摇他，只是轻轻地晃着。她看起来也很惊慌失措，一副想离开又因为道义不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这里的模样。
　　”这不会又是一朵桃花吧……“顾芜念一拍脑门。”如果我让他死在这里，算不算注孤生？“

　　七个督导和小狐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个姑娘因为力气太小，没什么办法挪动拂桑，而这天寒地冻的她自己也不敢一动不动地呆太久，风雪太大，拂桑小半个身体已经埋在了雪里。小姑娘要哭不哭的，眼见着马上就要把他丢下离开逃逸。

　　”我救……我救行了吧，唉……“
　　顾芜念使出了替形术，把自己的灵魂放进了姑娘身体里。七个督导在身后点了点头，都在小本本上打了个勾。顾芜念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中，深重预感到前途多舛。这不是个好带的娃。

　　她使出些仙力，用姑娘娇弱的身躯把拂桑背了起来。他的头发如瀑般散落下来，垂在了她胸前。就在这时，他怀里有个精美小盒子掉了下来，原来他刚刚一直紧紧抱着。顾芜念顺手将盒子抓起来揣在怀里。这一折腾，她瞥见了男主的脸——“草，是个帅哥。”她更加苦了，小脸正皱成一团，却见背上那美人略略睁开了双眼，眸子清澈，似乎刚刚晕过去的不是他。她心跳险些停止，却见那双眼又合上了，蝶翼般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顾芜念被吓得在原地僵了一会没敢动，直到小狐狸拱了拱她的脚背，才回过神来。

　　风雪肆虐，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顾芜念顶着寒风，背着拂桑，两人深一步浅一步艰难地前行。白茫茫的雪原上，她的脚步留下深深的印痕，那是他生命的重量。身旁还有一行浅浅的小蹄印，是小狐狸不待在她身上了，跳下来陪着她在走，四只小爪子快速地跳动着，大大的尾巴一甩一甩。

　　“你可别睡呀，我给你唱歌吧？黑宝和鸭鸭一直说我的歌声好听呢。”她哼着自己记得为数不多的歌，“即便黑夜漫长，星光也会闪亮……你会活得长长久久，我会好好护着你的，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怪罪我……“

　　哦对了，黑宝她给是小狐狸起的名字。她才不要当传说中神狐的娃，要当也是神狐当她的宝。

　　她越走越觉得自己宛若那什么苦情戏里的女主角，这不顾雪山艰险，还背着个人走的桥段，不是像极了对男主生死不离吗。她酸的满嘴唾沫。
　　拂桑一路上一直很安静，除了呢喃了几声”滋滋“。顾芜念寻思着这货莫不是个机器人。不过，大概率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吧。

　　黑宝的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蹭到她。有只通灵性的可爱小宠物是多么治愈呀——自己刚下凡就要干这雪天运人的苦差事，本身委屈得不得了，现在有着小狐狸在旁边陪着一起走，感觉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比起后面七个揣着口袋东张西望的老家伙好多了。

　　她从正午一直走到夕阳西下，这还是在仙力的加持下才能走这么快的。也不知当初拂桑是怎么上的山。远处已经渐渐能听到人声了。她本想把人一口气运到什么村子里，但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得让桃花远离他。于是连忙把男主放下来，躲在旁边草丛里用法术引导着村民们发现了拂桑，便顶着雪山姑娘的身体匆匆往山上跑去。少了一个人，有着仙力，她很快就到了半山腰。脱出凡体，她呼呼地又窜回去。

　　“这任务、拼的、呼……拼的原来是体力吗，呼……”顾芜念上山下山连着跑了这么几趟，腿都开始发软了。“说好的、呼，注孤生呢，呼，不应该让我躺平吗……”
　　顾芜念在这边上上下下地折腾，另一边，拂桑早已被村里的人救回去了。顾芜念喝了口水喘了口气，掐诀再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医馆里。她呼哧呼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医馆里满满的人，加着八个神仙和一个小狐狸，看上去颇为拥挤。隐身术早就在下界之时就用上了，所以也没什么凡人觉察到异常。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顾芜念找了个房梁翻上去，四肢一瘫，生无可恋地躺平了。黑宝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到了她的肚子上。七个督导严肃地挂在另一个房梁上。底下的人乱哄哄地，嚷嚷着“快来给他看看，这人穿着首饰怕都不是凡品，很有可能是个达官贵族呢，治好了就发了发了！”一堆医馆围着男主又盖被子又嘘寒问暖又生火又烧姜汤。顾芜念看着这阵势，撸了撸小狐狸：“你看，穿得贵气和出门打扮得好看多重要。”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人挤人的模样，“这不比女人照料得周全多了。说实在的，长这么帅官位这么高的人确实不需要女人啊。”顾芜念有些羡慕，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这些个督导自己穿到男主身体里享个被一群人供着好吃好喝的几日福。

　　拂桑一昏就是三四天，顾芜念也就跟着这么瘫了三四天——高强度任务之后的喘息格外令人开心。正当顾芜念乐呵呵得开始觉得这差事不错的时候，第五天的凌晨，倾盆暴雨中，医馆的门忽然被“笃、笃、笃”地敲响了。声音十分有力，不失优雅地响彻了医馆，把凡人们和顾芜念都吵醒了。

　　一开始顾芜念瞅着这个天气还害怕是鬼，哆哆嗦嗦地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一个胆子大的医馆人员开了门。在电闪雷鸣中，门外站着三个男人。为首的是个栗发黑眸的男人，披着一身黑色缀着银边的斗篷。气质很强，人站在那里，即使淋成了个落汤鸡，也带着一股莫名的王霸之气。于此同时，顾芜念感觉到小小的医馆附近突然多了很多人的呼吸声——外墙上怕是趴了满满一墙的暗卫。看来这气并不莫名，神仙对于皇族的感觉还是很敏感的。毕竟龙运直关天运，神仙能避着走尽量绕道。万一不小心影响了龙运，天下运势一变——往好处变还好说，若是往坏里走，这锅可就背定了。接下来就会是无休无止的加班和天劫……

　　电光闪闪，他锋利如刀的眼神将医馆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从容不迫地吐了口血。顾芜念突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来活了的感觉。

　　立刻就有医馆的大夫上去，刚想搀扶来人，却被他一把长剑逼到了脖子上拉出血丝。他眼神狠戾，一副嗜血的模样：“前几天你们从雪山上救下来的人呢？”他身后的两人也同时抽出了刀。浓浓的杀意弥漫在几刻钟前还静谧安宁地医馆中。他们的脸都隐在斗篷下，看得不甚清楚。医馆里立刻有人发出尖叫。众人们越挨越近，谁都想往后挤，好多几个肉垫在前头。刚刚满屋子乌泱泱的人，体积压缩之后原来只有那么小一团。顾芜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横梁上看戏，一边惊叹着人类的体积能伸能缩。

　　可下一刻，当来人气势汹汹地走向拂桑呆的病房时，顾芜念才察觉到事态不对。
　　她有些紧张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手里捏紧了魂穿的决。若这是拂桑的仇家，她只能想办法在不绷人设和逻辑的情形下尽量改一下事态的发展了。当事人会存有被魂穿时的记忆，虽然有些细微的“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想法可能会不甚清晰。若是行事太过出格，被当事人察觉或者变动了太多人的命格——终究不易善了。她开始飞速想着魂穿后要用什么动作采取什么表情演戏，身体逐渐紧绷，蓄势待发。小狐狸抓紧了她肩膀处的衣服。

　　男主不能现在死。
　　在刀锋的逼迫下，医者哆哆嗦嗦地领着带斗篷的男人走进了拂桑的房间。顾芜念在房梁上一路尾随。到了床边，男人笔直而警惕地简短掀开被褥查看了一下拂桑的伤势，见他还在昏迷且衣服早已换过，便转头对着医者：”他身上的东西呢？“

　　”什……什么……“医者满头大汗，看上去快晕过去了。”他……他的东西都……“颤抖的手指指向房间一个凳子上的一坨衣物。
　　男人轻哼了一声。他突然如闪电般出手，猛得将医者放倒在地。顾芜念在梁上条件反射般跟着一蹦。她都替那个可怜的医者感到痛。
　　再看那个男人，他正快步向着凳子走去。医者被放倒之后哆哆嗦嗦地慢慢爬到角落抱紧自己，努力和阴影融为一体。

　　男人几乎是极不耐烦地翻找了一通，抖得衣服哗哗响。
　　”没有。“他宛如凶鹫一般的眼神又盯住了缩在角落的医者。”不在这里。“
　　医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什……他所有的都……呜呜呜……“
　　皱了皱眉头，他转向床边，对着不省人事地拂桑抬起了剑。顾芜念站了起来。

　　可下一秒，他把剑收回了剑鞘，开始在拂桑附近翻找了起来。”只是个找东西的？“顾芜念虽然稍微松一口气，但保险起见，对他使用了读心术。这术法并不能真的“读心”，只是能感受到对方浓烈的情绪罢了。若是他真的动了杀心，顾芜念也好应对。不然照刚刚他出手之迅疾，怕是来不及反应。

　　刚一施展法术，她便觉得空气又渐渐紧张了起来，男人的动作也随之放慢了。
　　”还是没有。“他重把被子盖回拂桑身上。隔着这么远，顾芜念也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和一丝……疑虑？在浓浓的杀意中，却又夹杂着顾芜念暂时翻译不出来的复杂情绪。这个人正在盘算着什么不得了的事，好像在认真地犹豫要不要把拂桑就地做掉。顾芜念忍不住有些发抖。要魂穿到这样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她捏紧了拳头。没事的，没事的，把他杀人的念头打消就好了，你可以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她正想开始掐魂穿诀，黑宝却突然从肩膀上滚了下去。顾芜念吓得心脏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把捞住小狐狸，法诀也散了。她一惊，心下一片冰凉，连忙转回头想重新掐诀——男人身上的气息却忽然缓和了，似乎终于做了决定。

　　”他几时能醒？“男人带着叹息问道。缩在角落里的医生用惊吓到变调的声音回答：“快……快了，就这几天……”

　　“好。”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平缓了下来。男人撩了一下有些绊脚的斗篷，坐到了拂桑的床边。他抬头对角落的医者道：”出去，闭馆。你们若谁敢声张——“他身上的杀意明晃晃地直指着医生。“不、不敢，您好、好生歇……”医生带着哭腔尖叫着，磕磕绊绊地爬了出去，恭恭敬敬把门合上了。

　　见房里再无他人，男人一身极强的气势忽以极快的速度萎败。他狠狠捏住自己胸口的衣襟，猛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拂桑啊……”他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你可真不安生，只好让朕再多拖几天了……”他慢慢仰头，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跳跃的烛光下，顾芜念忽而觉得这面容有些许熟悉，可又想不起来。眨了眨眼，又没那么熟悉了。“可能天下帅哥都长得差不多吧。”她揉了揉眼睛，长呼出一口气。男人看似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全无刚刚的危险性。危机就这么自己莫名其妙解决了。她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转过头去，另一个房梁上排得整整齐齐的七个督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不能帮帮忙……”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顺便清了清嗓子。她把头又转了回来。“还是看帅哥吧……”喃喃着，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躺下了。

　　突然，她想起了在雪山上背起拂桑的时候，他紧紧抱着的那个盒子。她连忙翻身背对着那七个木头人，全然失去了表情管理，背上刚刚下去的冷汗又浮了上来：不会吧，不会吧！那个盒子……她好像大概也许可能maybe落在雪山女身上了……她在无意中，还是改变了他人的命格吗？看刚刚这个男人的反应，那个不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吧？不会是小说里常出现的什么雪山寻药的桥段吧？

　　顾芜念冒了一夜冷汗，终于盼到了第二天天亮。凌晨时分，医馆的门又被敲响了。这一次是轻轻的、不太规律的笃笃声。
　　“女……女士，今日闭馆……”一位医生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对外面说着。
　　“啊……我是听村民们说，前些天救下来的人在这个医馆，他落了个东西在我这里，好像很贵重，我是来归还的……”顾芜念此时紧张了一晚上，正有些打瞌睡。这妹子声音真好听，她心想。隐隐的意识中，来人被放了进来，又被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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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漫长地寂静后，她突然肾上腺素飙升，极其激动地醒过来了。哦，这不是她在激动，是被她下了读心术的那个人在激动。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只见医馆忽然之间忙乱了起来，一群人都开始小跑了起来。她有点懵地随手用了个窃听术。
　　“醒了！病人醒了！“”快去按照大人给的方子把雪莲加工一下！“”活了活了，我们活了！“
　　乱七八糟的一阵医生们兴高采烈和热血的声音。顾芜念：一觉醒来，昨晚那个噤若寒蝉的医馆怎么就燃起来了？

　　她捂着脑袋从房梁上爬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两个绝世俊脸在底下bling bling地闪。”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却发现昨天一个坐着吐血、一个躺着半死不活的人都如同回光返照一样，开始在激情交谈这几日发生的事件了。这人呐，精神状态不一样了之后，直接都变帅了一个八度。她头疼地盯着两张脸发了一会呆，突然回过神来：“这拂桑应该不喜欢男人吧？”这么一个想法蹦出来，她紧张地抱住一根大梁：“昨晚闯进来这人眼见着更man一点，这气质更牛气哄哄一点……应该不会吧？不会吧？”

　　”辛苦了，我的爱卿。多亏了你不畏生死自雪山上取得了雪莲并以此珍惜木种所制的盒子保存下来，朕才得以又捡回来了一条命。“
　　“为了您，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芜念一头磕在了房梁上。这么一磕，她眼角扫到了站在旁边脸颊红彤彤地望着拂桑的雪山姑娘，浸润着爱情的面容熠熠生辉。她干脆地把眼皮子合上了。
　　”我有点不舒服，要再躺一会儿……“呻吟着，她如同鹌鹑一样慢慢蜷成一团，抱住了脑袋。黑宝在一旁不解人意地快乐地吃瓜。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房梁之上愁云惨淡，房梁之下一片欢欣。

　　当晚，医馆人声已宁。而顾芜念因着有些焦虑睡不着，而瘫在房顶上数夜空里的星星。
　　忽然，皇帝住的屋子“吱呀”一声响，门开了。她歪歪扭扭地向下看，正看到皇帝将一个盒子抛去了角落，并做了个简单的手势，看上去像是藏住什么东西的暗号。
　　定睛一看，那个角落原来有个人影——约莫皇族暗卫。

　　“嗯？雪莲不是已经被皇帝吃了吗，为什么还要藏起来啊？”顾芜念在房顶上看的分明——那盒子和拂桑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