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祭》南书羽

1、葬礼上的女孩儿

　　陆景琛的葬礼在十月，秋风携卷漫天黄沙，一场秋雨彻寒入骨。
　　随着清脆的枪声划破云暮，他的骨灰永远留在了他深爱女孩的家乡。
　　陆景琛，男，33岁，生于烟雨江南，钟于信仰来到北方，终于爱情留在吏商，忠于祖国葬在他乡……
　　那天到场的人不算多，基本全是和他一起奋斗过的战友，还有，那个曾经他深爱过的说要守护一生的姑娘……
　　南之夏是一大早就等在部队门口，她知道陆景琛的战友今天一定会从这里出发。
　　她是出事三天后才知道的消息，因为执行任务事发比较惨烈，周瑜白他们清理战场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任何残存，所以运回来的只有遗物。
　　陆景琛的军装和一个就在床边的笔记本，也是直接送到了吏商殡仪馆，因任务暂时不予公开，等上面开会讨论做好安排后才通知南之夏。
　　早上七点半，大巴车准时从军营出发前往殡仪馆，坐在副驾驶的周瑜白一眼就认出了等在门口等待的女孩，好像是陆景琛家的小姑娘。
　　头伸到窗外脱口而出“小嫂子”，然后愣了一秒，这狗脑子，真该死，今天是陆景琛下葬的日子，这声小嫂子好像很不合适。
　　南之夏倒也没觉得不妥，轻轻点头。
　　雨中的女孩儿眸光微暗，没有撑伞所以眼角的湿意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身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下面是陆景琛送给她的那件纯白色连衣裙。
　　南之夏快速走到车边，轻声询问，“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坐在第三排的神色庄重的男人，他是陆景琛的连长，因为陆景琛为国捐躯且无直系亲属，要安葬在空军烈士陵园，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到现场，要经过严格审查才可以进入，除了高连长，别人不敢断言。
　　“行，一起去看看吧，景琛没什么亲人，本来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去看看也好，你能有个了结，他走的也心安。”
　　高连长缓缓说道，“周瑜白，到了现场有殡仪馆的人负责议程，你照顾好小夏就行。”
　　“好的，连长。”
　　周瑜白连忙点头，然后下车向小姑娘敬了个军礼，随后大步到小姑娘身边，
　　“之夏节哀，上车吧，一起去。”
　　南之夏没说什么，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就乖乖跟着上了车并找了个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周瑜白没有再去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南之夏旁边。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烈士陵园方向，他们这支空军部队主要负责战斗机试飞的任务，所以地处戈壁，烈士陵园戈壁滩深处，山脚下的一块平地。
　　一路上车上没有任何声音，大家都各自怀念着和陆景琛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睡觉的种种过往，新兵更多地是对前辈的敬畏和对未来军营生活的思考。
　　南之夏默默看着窗外，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在车上，25岁的陆景琛笑着跟18岁的她讲要好好学习，后来她上了大学，陆景琛经常去学校看她……
　　窗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她想他，她还是不能接受她喜欢的人，说好相守一生一辈子保护他的人就这样突然离开，28岁的陆景琛，真的不回来了？
　　想着想着，眼泪已浸湿了衣襟。
　　旁边的周瑜看到这一幕鼻头也有些酸，但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他怕她一哭小嫂子会更伤心。
　　陆景琛！！！为什么要在最好的年华离开，小嫂子才二十二岁，搁谁谁受得了！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到达现场，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两个战友代表已经提前到了，盖着国旗的骨灰盒格外引人注目，大家列队缓缓走到新建的石碑前。
　　上面已经刻好了墓志铭：英雄归故里——陆景琛之墓，上面镶嵌着他生前的照片，原本是他们一起去拍的情侣写真，还没等到用到婚礼背景墙上，现在却躺在了冷冰冰的石碑上。
　　南之夏没有向前，在周瑜白的陪同下，她在所有人的后面，默默看着他们接过那个小小的盒子，放到墓地里面，然后是他的战友们按既定流程做着最后的告别。
　　或许是还没有接受这一切突如其来，她在下车后自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只是一直小声念着，
　　“我来看你了，景琛，我以为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鸣枪环节结束，大家开始往回走，南之夏才从人群中向前，她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是他们两个人在南之夏大学门口拍的，照片中两人看起来有点拘谨，中间隔了足足有二十厘米，穿着连衣裙的女孩看着镜头，眼睛笑得像月牙，陆景琛低头侧目看着女孩，一只手护在女生后面，但是没有直接接触，他们，看起来陌生又和谐。
　　“陆景琛，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要记住我，如果有下辈子，要更早一点找到我，要陪我很久很久，这里好远，不经过允许不能进入，所以我不知道下次来看你是多久，我会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会永远是你的骄傲的小姑娘。”
　　说完，她突然跪下来，众人惊愕。
　　“你没有亲人，也没有后代，谢谢你曾经对一个小女孩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爱，所以，我作为至亲替他们送你最后一程吧，我会永远爱你，作为女朋友，也……作为妹妹。”
　　声音有些哽咽，但她始终没有掉眼泪。
　　说完，她伸手去抚摩冰冷的墓碑上他的照片，她多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就一眼，不知道她的陆景琛在这里会不会冷……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向在一旁等待着的其他人，大家心领神会没有说话，一起返回上了大巴车。至此，陆景琛永远留在了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