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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邂逅 ...

  •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曾想,世界是我的。如果UFO造访过地球,那我肯定是他们一直默默关注的对象。当夜幕降临,偶尔视线离开书桌,扭头望窗外头顶的那片星光,便想其中是否有一颗是正用心关注我的眼?想到这,内心便会充满骄傲,继而继续低下头,抓紧写作业。堆得高高的一沓作业本,写得密密麻麻。
      现在想来,小的时候,真是无知者无畏。曾认为一切都如手纹般牢牢握紧于我手心里,如今才知道,很多时候我无能为力。尽管时常自嘲青春的幼稚,但我最怀恋的还是这段日子。
      他,就是那段日子里最闪耀的一段记忆。

      他叫李牧。第一次遇见他时,想来竟是在初中的男厕所里。

      中午,因为学校远在郊外,回家一趟很不方便,故而学生大多在学校吃午餐。吃过午餐,老班还有个习惯,让班里同学必须老实呆在教室里午休,不得随便出入。据老班称,这个时间,各班的小混混容易滋事。与他的相遇就发生在这个背景下。
      我还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天很晴,属于和煦春日下的一天。
      当教室里的课桌一个个趴满午休中的小脑袋时,几个学干偶尔还抬头看看有无谁讲话,好记下名字交给班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感到经过一个小时的充分发酵,先前吃下的炒面,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因为教学楼整修,厕所临时开在隔着一条小溪的对岸,我只好急匆匆地出门,一路小跑。手捂着肚子,生怕晚一点就撑不住了。
      那厕所,平日是很少人的。其旁边便是不足一人高的学校围墙。常常有三五个脑袋从那边冒出,再鬼鬼祟祟地翻过来。围墙角落里的野草丛中,也常见撕碎的情书,和零星的烟头。
      当我冲到男厕所时,闻到一丝烟味。我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了他。
      他背着我立着,没觉察到有人靠近。我靠近时,才看到他的侧脸。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侧面立体感十足。我注意到他漂亮的鹰钩鼻,和微薄的唇。看着有点莫名的熟悉,其他的,我没怎么在意,自顾自地去上大号。
      正在努力用功中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那声音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国骂。接着,便隐约传来拳脚互殴声。这时,我脑海中第一浮现的是,外面那男孩他招惹上什么人了?
      好不容易方便出厕所门,一抬头,我便震惊了。
      落入我眼中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男生单手搂着另一男生的腰,温柔的侧脸微低便吻上他的唇。
      震惊过后,我才发现这厕所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有的还保持着群殴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男生。

      现在想起那一幕,我真诧异那时自己的镇定。按理说,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对两性的认知都才刚刚拉开一丝门缝,平时和女孩说话都会脸红,更是整日扎在书堆中,别说男男了,就是男女的亲密都闻所未闻过,在那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境下,相较于后来很多男生对那二人的唯恐避之不及的躲闪,我仍那么平静似视为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就显得那么奇怪了。
      也许,我并不是到了大学才成为GAY,被动地成为GAY的,而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彼时我对男男之吻毫无厌恶,甚至兴奋好奇时,就已昭示了我未来的倾向。

      再说那相遇。
      当时如我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地,人群中还有一个。他明亮的眸子实在让人忽视不得。于是我抬头看过去,鹰钩鼻。哦,是先前抽烟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他鼻梁上已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当时我脑子中逐渐清晰了一个念头:难怪刚才觉得他眼熟了。每次年级统考,坐在我前面考试的那个,不就是他嘛!他不就是一班的那个第一嘛!
      一班的第一,李牧。
      常常听到很多人提起这个名字。班主每每总在班上当全班学生的面说:“诶,你们怎么不学学一班的那个李牧!他爸爸卧病在床,他妈妈又没有工作,他回家一丢下书包就去做工挣钱养家,晚上看书连灯都舍不得开。他学习的时间比你们少多了,可人家成绩怎么那么好?年纪第一!你们也向人家学学呢!”
      看到人群殴,我没有惊住;看到男男接吻,我也没有惊住;但这瞬间,想起他是李牧,我完完全全地惊呆了。
      他隐在人群中,手上早没了烟。周围没有人知道他这个众人眼中的好好学生,之前刚刚捻灭了一根烟头。也没有几个人看见他嘴角浮现的一丝冷然的嘲笑,更没注意到他的离去。
      后来,不知谁气喘吁吁地大喊一声:“老师来了!”聚众的学生顿时一哄而散。
      当几个老师闻讯群殴的消息赶来时,李牧,他应该还挂着他好好学生的面具,坐在教室里安静地学习了吧。很多人早提前跑得没影了,只几个糊涂的还站在那里,被老师逮了正着。我站在人群外,几个老师认得我,一眼便看见我。其中一个,是我的任课老师,他还拧着眉头不满大声问我:“颜泓,你怎么在这?”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出人意料了。这个老师竟对我说:“我相信你,你肯定没参加群殴。颜泓,你回教室吧。”我转身离去时,隐隐听见身后的说话声。
      “他就那有名的书呆子"
      还有老师的喝令声,“谁参加了群殴?都给我老实地站出来!……不站出来是吧,别让我查到了,查到了就一个个开除回家……”
      后来的话就听不清了。

      在这里,我觉着我有必要再插入一个背景。
      现在的学校我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但在我上学的年头,学生是禁止抽烟的,群殴更是禁止。一旦发现,记过以上处理。而学生间呢,心底里却总是已违逆学校条例而为荣耀的事。但一般的,主流观点还是认为抽烟、打架、谈情说爱之类为不入流,是叛逆堕落。那个时候,施加在学生身上的条条框框,还是不胜枚举的。

      再回来继续说。当时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后来会跟我牵扯上什么。但很快的,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
      那事过后,下午课间,班主把我叫出去。我出去时,眼角的余光中,隐隐看见后排几个男生警惕地向我投来视线。我便明白了,他们怕我“告密”。
      什么叫“告密”?当时学生中存在很多的小团体,各个独立,互不理睬。但往往总有一个较大的势力能够降服他们。那是模仿港片□□自觉组成的势力,分散在各个班级,看似散沙,但每每校际间、或年级间爆发冲突,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势力,还是很惊人的。

      当我的记忆行进到此处,我突然感到可笑。想当初,很多学生曾又惧又羡地仰视着他们,他们也为自己的叛逆而洋洋得意。可如今,他们中的很多人呢?如今与我并肩的又有多少?

      我为什么提这个“告密”?因为如果一个学生被认作“告密者”的话,结局会变得很惨。
      在我的上一届,也是那个初中,有一个学生跟老师讲了班里谁谁抽烟的事,老师前脚教训完谁谁,这学生后脚就被人发现躺倒在厕所里,断了几根肋骨。
      不知不觉,唠叨了不少。请容许我继续说下去。

      我走进老班的办公室时,里面已站了几个平日令老师们头痛的男生,正面壁思过。老班一走进来,便挥手让他们回教室。当办公室没有了学生时,老班凝了眼神,问我:“今天,你看见我们班有谁参与斗殴?”

      思路进展到此时,我的思绪凝滞了。我不得不回味我当时的心态。
      那么一个小孩,一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怕不怕被人整?事实是,怕。尽管我现在在看过去,觉得什么学校里的小帮派的,很搞笑很幼稚。但当时,身处那个环境,孩子还是怕的。害怕受到报复。

      所以,我那时的态度是,咬定牙根不开口,被问急了就推说“不知道”,“没看清”。
      如此下来,班主也拿我没辙。放我回去时,他丢下一句话:“我还是能查得出来的。你这样不说,又有什么用”
      小孩脑筋没那么绕,所以没听懂老班的话。相反的,还一脸高兴的回去,看到后排的人,甚至都想笑着过去报告:“嘿!我可没出卖你们啊!”但是,平时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这会儿如果这么热情地过去,反而会被认为是心虚的表现。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坐下来写作业。可不知怎的,心底里就是隐隐的不安。

      后来发生的事,印证了我的不安。老班很快查出谁斗殴了,我还是被怀疑为“告密者”了。于是接下来几天,我身边的很多好友都提醒我小心点,每每出外都成群结队地跟着我,生怕我在某个拐角就被人闷一砖头。那时胆小啊,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这惶惶惶惶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与他的交集却也开始渐渐密集了。

      现在再想想我们的初识。上大学时,我被掰弯后,我总隐隐地觉得,只因他在我心底扎了根,帮忙推开了蒙昧的那扇门,我的心才那么轻易地被他人冲破了防线。所以,当我为自己的性向苦苦挣扎时,曾恨过他一段时间。恨他令自己对他无法忘却。无法忘却,却可望而不可即。痛苦中,脆弱,于是,弯了。

      从前的那点破事,我后面再一点点说。”

      码下这些字时,我看看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21:44,都码了两个多小时了啊。
      想到明天还要跟随导师飞去西部考察,我只好合上电脑。
      选择讲述这段记忆,我以为要花费我很大的勇气,才能真的直面它。没想到,一旦开了头,那源源不断的情绪,就成为了很好的催化剂,体内生化反应很剧烈,从而带来一肚子想说却老说不完的话。

      离开电脑桌,拿上衣物走进浴室。热水冲去一身疲惫。
      围了条浴巾,就走出去。大房间里,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生物统计方面的书。
      我大学是学生物的。尽管一开始为适应颓废的环境而学着颓废了两年,但最后我还是觉着,不行,我进来大学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搞“智脑”的。起点到终点既然已经是一往无前的直线了,那我还随波逐流什么啊。于是,两年苦读,拿下研究生。如今追随的这个黎祥导师,五十多岁,是生物信息学与云计算交叉学科的带头人,他说他要在他有生之前,把这个新学科确定下来。
      他带了我们一批人,涉及很多不同专业。我们把我们共同为之奋斗的东西,成为“拟态自然”。一哥们说,“什么啊,就是主脑呗!”前几年,由于中国科研的现行体制,我们的研究迟迟得不到重视,资金匮乏,研究差点就进行不下去了。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大笔资金被秘密地划拨到我们科研组。我纳闷国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前瞻力了。导师一笑,“这钱不是他们给的,是别人送我们的。”
      “谁啊,这么大方?”
      导师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科学,是没有国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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