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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黄泉汤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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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发现的命案?”不远处,叶孟和卫禺从山上步履匆匆地下来,颜书看到叶孟的身影,连忙退到一侧让开路。
“两刻钟之前。”崔策问答道。
叶孟蹲在颜书所在的位置,看了眼池内的场景,“先将人打捞上来,我即刻验尸。”
拿着叶孟验尸箱的两名护卫听言当即入了热泉汤中,二人将尸身拽到了石壁边,正打算将尸身抱起时,其中一人忽的惊声尖叫起来!
他抖着手,颤抖着指了指他手下的尸身,唇色瞬间发白:“这、这尸体的脑袋里.......没有脑髓......”
“!”岸上的众人脸色瞬间一变,叶孟急声道:“快,将人拉上来!”
方才在那热气萦绕的雾气中尚看不真切,如今尸身平躺在岸边,中午时分的日光斜射进林中,光线明了,也让众人看清了这尸体的‘全貌’。
颜书彻底看清那脑袋,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野花的芬芳冲散了一些她胃中翻腾起来的呕意。
叶孟带上了鹿皮手套,冷声道:“记。”
“死者高頫,热泉村的族长,年一百五十岁。
死者发现于热泉村山坳中段的热泉汤中,发现尸身时尸身正面朝上,尸身漂浮,面容扭曲。”
叶孟话音一顿,他拿起木夹将那一层空洞的头皮伴着白发掀了起来——
露出了那血腥却空洞的脑腔,偏偏凶手作案还不大干净,脑腔内残留着些白花的脑髓,浸在热泉中似那被烫熟的豆腐渣一般。
“呕——”方才搬着尸身的一名护卫实在忍不住,跑到不远处吐了起来。
“......”听见这动静,颜书又是一阵反胃涌上喉间。
就在她实在忍不了之际,她的鼻尖突然被一裹挟着冷香的锦帕盖住。
颜书一愣,看向这锦帕的主人。
“今早才熏了香,你离开罢。”卫禺看着眼睛都憋气憋得通红的颜书,温声道。
颜书却摇摇脑袋,抬手接过锦帕。
卫禺向来讲究,各种吃穿用度都是矜贵细究,如今这和他身上别无二致的幽幽香气丝丝缕缕飘向鼻尖,竟然多了几分沁人心脾的味道。
连看那可怖的尸身都没了方才的排斥。
围观的几人包括崔策问在内都脸色发白,只有叶孟和卫禺面不改色。
颜书倒是奇怪起来了,叶孟不仅是医者,更是学了仵作之术,早已见惯了各类的尸身,可卫禺明面是个矜贵公子,却比谁都能忍受。
叶孟面色平静,继续道:“死者的颅内空缺,脑髓均被取走,绕颈一周发现不规则淤青,却不是致命的根本原因。”
他的话音一顿,看向颜书:“这高頫族长可有亲眷,进一步的死因确定,只能剖尸。”
颜书:“......亲眷确实没有,可高頫是热泉村德高望重的族长,若是要剖尸,怕是要问问热泉村如今的话事人。”
颜书的回答很谨慎。
“大小姐,老身愿做担保!”一老妇人的声音忽地传来。
颜赐云拄着拐杖,步履微颤的向众人走过来。
“等等、老人家。”崔策问走到路口微微挡住那骇人的场景,“场面恐怕令人不适,你们还是不要靠近尸身。”
说完,他的视线放在颜赐云身边的小孩童身上。
“无妨,我们......”
“族长爷爷——”颜赐云话音才出,她身边的陈伊似一只猫儿一样蹿进了旁边的灌木,眨眼就跑到了尸体跟前,睁着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尸身。
见她还想往前一步,颜书一把捞住了她的手,“副族长,既然你可以做担保,那我们便要开膛验尸了,只是还需要你们回避一二。”
“我不、我要跟他玩。”陈伊手指指向地上血淋淋的高頫。
颜书拉着陈伊的手没放,看向颜赐云,后者心领神会,绕开挡路的崔策问,过来将陈伊接了过去。
“伊伊听话,婆婆领着你去后山抓蝴蝶好不好?”说话间,颜赐云的脚步忽的一个踉跄,她的目光钉在了那尸身的惨状上,眼底翻涌起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颜书叮嘱道:“虽心如痴儿,但此等血腥场景,还是要让她避着些,婆婆快些带着她下山罢。”
颜赐云缓缓回神,怔怔点头,拉着陈伊一步一顿的下了山。
见人走开了,叶孟才解了高頫的上衫,从匣子中取出小巧的利刃剖尸勘验起来。
“死者是死于水中窒息。”片刻,叶孟语气肯定道。
“因为是水中窒息而亡,所以死者全身血液不凝固,故而这池中满池的鲜血红色。剖尸来看,内脏有少量淤血,也是溺死的症状。”
叶孟看了眼拿着验尸册记录的护卫,道:“死者方才在热泉中温泡,除了手足皱缩之外,身上无明显的受力点,故而尸斑不显。可打捞起来这两刻钟的时间,可见尸身开始出现淡红色尸斑,面部微呈紫绀。”
说话间,叶孟将缝好的尸身翻了半个身,露出尸身的后背。
“这后背果然是红色的。”颜书低声道。
“后背为尸身的受力点,将他从热泉中打捞出来,尸身骤冷血液收缩,尸斑凝结。”
颜书手中捂着帕子,看了眼那空落的脑袋,“那这伤口,是在高頫死后才有的?”
“没错。”叶孟方才剖尸也是为了验证这一死因。“凶手扼住死者的后颈,让死者死于溺水,后即刻开颅取髓。”
颜书看向死者的后颈,那后颈淤紫越发明显,呈现紫黑色的症状。
“此事发生在我揽玉山庄,我责无旁贷,我会让颜赐云全力配合辑定司查案。倒时”
“等等!”叶孟突然出声,就在颜书说话的间隙,他褪了死者的靴子,忽的惊呼出声。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叶孟看向尸身的脚底,神色严肃的看向卫禺:“这个印记,你可熟悉?”
卫禺走到了叶孟身后,只见他神色一紧,语气冷冷:“这印记,我怎会不知。”
颜书不明所以,“什么印记?”
“西幽。”
!!几人齐齐走向叶孟身后,看清那脚底上的印记。
这脚底被泡得发皱紧缩,但还是能从那皱巴巴又皲裂苍老的脚底看出,是个模糊的幽草印记。
颜书怔住:“......可是那幽草的印记,不是在腹部么?为何会在脚底。”
“这是西幽的暗线探子。”卫禺道,“上次我们所遇的乃是西幽的杀手,可暗线探子多执行秘密任务,幽草刺青则在脚底这隐晦的地方。”
“......”
向白瞬间很奇怪的看向颜书,“颜书,你不会”
“她不是!”望追声音放大,打断了向白的揣测。
颜书这一路的出力,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即便这热泉村的族长与西幽人有关,但颜书也绝无可能。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但热泉村是你们揽玉山庄的,这高頫又是热泉村的族长,谁知道这揽玉山庄还有没有别的探子。”
“我揽玉山庄的庄里不可能有那等叛敌通国之辈。”颜书抿唇,冷静道。
崔策问道:“如果这热泉村还有其余西幽暗探,那我们辑定司一行人当真变成了围困之兽,此处偏荒,若要朝廷的援兵过来,怕是晚矣。”
“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我大哥派人过来,揽玉山庄距离这里不过一日一夜的路程,到时”
“站住。”崔策问忽的拉住了颜书的手腕,他敛了神色,平静道:“你不能走,更不能修书回揽玉山庄。”
“如果真像你所猜测的 ,不是要援兵么?我揽玉山庄内”
“颜书,我不信任揽玉山庄。”崔策问话语依旧平静,却让颜书瞬间怔在原地。
“向白所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如今就在这热泉村中,假设你颜家与西幽有勾结,难道我们还要在引狼入室,招来一批人来杀我们么?”
“崔策问!”颜书看着他冷静分析得振振有词,眼底微凉:“我颜书虽然顽劣不管山庄之事,可我父兄都是正直之人,他们所营生意都是干干净净。我颜家绝无可能与西幽有关,还请崔指挥使不要作此揣测。”
颜书语气微冷,一句崔指挥使将二人的关系拉远。
崔策问指尖一颤,“扁良复也是我们的伙伴,如今他涉嫌西幽,而你,颜书。
我自然愿意相信你,可这事关辑定司,当以大局为重。不如你便在木楼中休息,等高頫的来历查清后,再——”
“你想关押我?!”颜书反问。
“我......”
“松手。”卫禺的声音微冷,抬手攥住了崔策问,不知道他这不习武的人哪来的力气,竟让崔策问吃痛,松开了钳住颜书的手。
“颜书,我只是不想因私徇法,并不是想用恶意揣测你颜家。”
“崔指挥。”卫禺侧身一步,将颜书挡在了身后,“我知你铁面无私,若是有十足的证据,你怀疑揽玉山庄便罢了。
可如今只是因为高頫足底的暗探刺青,你便推断揽玉山庄与西幽有往来,从而将颜书隔绝在辑定司之外,这难道便是公事公办么?”
望追抱着剑站在颜书身侧,“就是,这热泉村最初就是祁门的,再说,高頫这个老不死的比颜书她太爷爷都大,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归顺揽玉山庄之前便是西幽的暗探了?
当初揽玉山庄率众抵抗西幽的时候,死伤无数,如今又凭什么怀疑揽玉山庄?”
“我......”崔策问有些哑口无言,他自小所学的治下之道,是清正风骨不允容下任何一个黑点晦暗之地,如今高頫与揽玉山庄有关,他自然而然便推断到了揽玉山庄颜家的头上。
“诶呀,不要伤了和气。”叶孟脱了手套,拉住了崔策问:
“崔兄有所不知,那日你和颜书坠下山崖,你昏迷时还是颜家四公子为你诊脉,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要真是想截杀我们一行人,何苦救你。”
崔策问抿唇,忽的脸上发热,向颜书拱手羞愧道:“颜姑娘,是我狭隘了,请不要往心里去。”
颜书别开脸,没应声。
“高頫是揽玉山庄热泉村的族长,别说你,就是别的兄弟怀疑我,我也理解。各位放心,如果之后有证据指向我揽玉山庄颜家,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说完,她也没看谁,转身下了山。
“诶,颜书——”望追握着剑,看向那纤薄但直挺的背影。
“别追了,让她自己静静。”卫禺冷声叫住望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