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u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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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理想吹皱，如同一汪被血染尽的雪融春水。
陈齐是个天才，但他知道，许承衍已经耗不起了。
不出意料，这通打往异国的电话无人接听。许承衍的父亲、陈齐的恩师病了，肺癌晚期。在这个社交媒体还不存在的年代，一通通越洋电话好像催命的魂铃，不断谴责着他的良心。但陈齐不能回去。在大洋彼岸的酒店洗盘子、刷马桶的生活他已经过了五个月，这是他第一次找到对口的工作。
没有人会料到，那些□□、借机报复的日子会这么突然地结束，也没有人意识到，一个短暂而充满生机的时期已经悄然展开在他们的面前。
陈齐的母亲在过去落下了病根，或许是怀着他还要冒雨去给被同事堵在屋内的丈夫送换洗衣物和小食的缘故。母亲不出远门，陈齐自然也是哪都去不了。他能跑到的最远的地方是东水关，长街的尽头是一座宽广的大桥，直直越过护城河，通往有火车经过的地方。
于是在十八岁以前，陈齐是土生土长的龙城区人。
其实按道理，许承衍是陈齐的学长，但这位高中读了五年的关系户最终在五月底高考前和他挤进了同一个教室————听许老师讲课。
陈齐从别的老师口中听到过关于这位学长的只言片语。平凡而贪玩，但偏偏复读的时候开了窍。复读是这个关系户最没必要做的一件事之一。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年代，走在路上都能撞上机会，许承衍可以像他的父亲一样，读个师范，然后回到四中当个老师，安安稳稳平平凡凡的教书，看清凉山的树叶一次次变红、变黄又变绿。
但许承衍坚持要考n大。这是陈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许承衍不聪明，但他足够努力，在这个年代已经足够考上大学了。但即使许老师教的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每年最多也只有四个人能上n大。
陈齐的分当然绰绰有余，自从上了初中，天才、神童……都是听腻了的奉承。但令人吃惊的是，许承衍最终以一分之差，和n大失之交臂，又托许老师的关系，报上了n大的委培。
于是九月的n大校园里，陈齐和许承衍站在同一间宿舍的同一张架子床前握手。
“你好，我叫许承衍，是你的下铺。”
陈齐要开始新工作了。五个月的零工生活锻炼了他的英语，也让他慢慢地在这片异国他乡扎下根来，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有很大概率他都不能回乡扫墓了。
也不能陪许承衍送恩师最后一程。
许承衍的母亲还年轻，只有五十多岁。陈齐从来没有多想，老来子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直到大二暑假去许承衍家做客，许承衍坚持拉着他进书房、翻宝贝似的翻着小时候的玩具，陈齐才注意到一旁玻璃书架上的黑白毕业照片。熟悉的四中操场，坐在前排最右边是许老师，而第一排中间编着两条麻花辫，羞涩低头牵着辫尾的小姑娘分明是师娘。陈齐没有多问，他只是蹲下来，将许承衍最爱的小车一下子弹好远。
陈齐本来是想邀请许承衍一块儿过来的。极北之地，六月的天气温度刚刚好，拂面微风还带着些许凉意。陈齐已经差不多扎下根来了。他租了套小房子，布置着简单的几样家具。老板对他赞赏有加，许诺了升职、加薪，还有绿卡。
许承衍终于在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回了电话。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陈齐凌乱的卷发昭示着对床的留恋。面包烤得微焦，啪地一声掉在案台上，还没来得及涂黄油。
“我爸去世了，下午四点走的。”
陈齐不敢再问了，“节哀”两个字压尽了他对未来的全部期许。他是一根飞扬的蒲公英绒毛，而许承衍还有一个母亲。
周一，陈齐擦干坐垫上的露水，车把手上挂着公文包。他的生活和许承衍永远的错开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意味着当许承衍坐在静悄悄的黑夜中时，陈齐的周围人声鼎沸，每一个人都推着他回到正轨。
往后的一切按部就班，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陈齐举着灰蒙蒙中的一抹绿。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
许承衍的名字已经从最近联系人中刷下去了，连续翻上几页都见不到这三个珍贵的汉字。陈齐决定了，他要休一个长假。
陈齐买好飞机票，定了回国的酒店，准备齐全后才拨通了许承衍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喂？”
许承衍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从大学四年到毕业后的三年，他们已经绑得够久、够紧了。
“许承衍？你打错了吧。”
“嘟嘟嘟”的忙音曾刺得他彻夜难眠，如今却将他的心短暂地压回胸腔。
大学舍友给了他许承衍的新号码，“他在深圳，对，就那个sun公司！”
陈齐下车的时候，刚好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七点半。像大学时那样，许承衍拉着他在广场上干了两听冰可乐。
“那边在包饺子，今天晚上有免费的饺子，”许承衍的手往广场中央的八个长条桌一晃，可乐猛地撞上易拉罐壁，发出当地一声脆响。等陈齐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揽住许承衍的手臂，将那瘦得硌人的肩膀压在了自己胸口。“你看，马上要放烟花了。”
“我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呆在国内，你爸妈也不能没人去扫墓。”
在二十岁谈未来就和报刊上《畅想2090》一样无厘头，他们正和这块沉寂已久的土地一起，被裹挟在时代浪潮中奔波着，不断打出一个又一个不大不小的浪花。
很轻的一声“砰！”将焰火送上隆冬泛着薄云的夜空，白光膨胀到极致，将红光银屑铺了漫天，飘飘荡荡悬上天穹。
一刹那，金色光辉隐入波纹，再也分不清你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u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