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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蓝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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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沂也不是毫无良心。
就算心里再不满,他也清楚程舒颂确实没休息,捏着鼻子同意了赵仇林的提议。
只是,他话头一转,“不过,我不跟你睡一张床,我和我姐挤一挤。”
赵仇林先看了眼程舒颂,才开口,“小沂,你这么大了,要有点边界感了,需要懂得男女有别了。你跟你姐睡在一起,不太合适。”
看着赵仇林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却还要强装讲道理的模样,程沂暗自冷笑。
鸭舌帽下的头发还是湿的,刚刚匆匆忙忙洗过,清楚地提醒着他刚刚在家里都发生过什么。
边界感。
程沂下意识舔了舔唇,在心里耻笑。
如果赵仇林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还能不能维持这幅虚伪的脸面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你别这么叫我,恶心。”
他一字一顿。
“程沂,谁教你的这么没礼貌。”程舒颂打断了这场战争。
尽管再百般不愿,两个人还是勉强躺在了一张床上。
程沂咬牙切齿,在黑暗里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往那边一点啊。”
赵仇林本来想骂回去,但视线在触及陪护床上身影的一瞬间,改口,“好。”
程沂:“……”
心机!
来来去去折腾了一天,程舒颂是真的有些累了,并不想参与他们的争吵,只当没听见。
雨停了。
城市也陷入了深眠,彻底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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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仇林醒来时,程舒颂已经跟医生交谈结束了。
“你好好养病,我回去换衣服,下班再来看你。”
赵仇林还没说话,一道男声先在旁边响起,带着故意撒娇的口吻,“那快点吧姐,我也想回去换衣服洗澡。”
他顺理成章地跟在程舒颂后面,给赵仇林一个嘲讽的神色,在男人几乎僵硬的神色里,跟着程舒颂出了病房。
程舒颂停住步子。
程沂下意识喊道,“姐……”
“我今天早上已经帮你约了赵医生,今天他刚好坐诊,走吧。”
男生原本因为暗自窃喜红润的脸倏忽苍白。
“我不想去。”顿了顿,程沂才开口。
程沂一米九二,比程舒颂高许多,但在程舒颂面前却
永远像个小孩,或者说永远低她一头,程舒颂只用稍微抬手,他就下意识躬下身去。
凌乱内翻的衣领被程舒颂三两下弄好。
“姐,我能不去吗?”不知道是故技重施还是真情流露,程沂眼中流露出脆弱的慌乱,“我害怕,我不想去。”
言语间,他下意识攥住程舒颂的手。
以十指相扣的姿态。
“生病了就要治。”程舒颂拍拍他已经干透显得毛茸茸金灿灿的发顶,有些扎手,她将被抓住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和男生四目相对,语气难得温和,“听话。”
程舒颂的手心是温热的,语气是温柔的,指腹擦过他的脸,却神色如常地将他即将落下的眼泪擦掉,对他的伤心置若罔闻。
程沂看着程舒颂的眼睛。
黑漆漆得像夜,又柔软得像包容的海,像遥不可望的星河。
定定的,怔怔的。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因而程沂清晰地望见她眼中的仁慈和冷漠。
仁慈是对养大的小孩的温柔,冷漠是对他叛逆的不喜。
程沂一时间摸不住程舒颂话里的意思,全身的血液像被微不可察的冰冷冻住,浑身都僵硬起来
生病了就要去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说他的伤口,还是昨天他匍匐在她腿下的渴慕。
程沂不敢去想。
或者说他知道这是错的。
但程沂无法克制自己远离程舒颂,像动物极难背叛自己的天性。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唇瓣上下碰撞,最终却没吐出半个字眼。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赵医生对程沂的情况早已了解,很快开了药,交代了注意事项。
主要是注意情绪之类的,这些话在程沂还是个偏瘦的小孩时程舒颂就已经听过一遍。
她耐心听完医生的话,拿了药才带程沂出医院。
阳光略微刺眼,程沂从医院大楼出来时微微踉跄了下,快步跟上程舒颂的步子。
“上车吧。”程舒颂拉开车门,声音不咸不淡。
一阵酸楚从心底涌出,程沂钻进副驾驶。
他看着车上陌生的小饰物,胡乱猜测是不是程舒颂的男朋友买的。
程舒颂不是喜欢这种占地方的小东西的人。
时间那么快。
或者说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
车顺利驶入车库,熄火。
程舒颂一时间没动作,程沂也跟着一动不动,一双黑亮的眸子像含水般怔怔望着她。
车子停在了程家别墅的地下车库。
程沂上大学后已经不太回来,程舒颂因为工作原因也很少再过来,别墅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管家和打扫的阿姨。
对于这种事,程舒颂其实有些厌烦了,她掀了掀眼皮,深邃眉目里的目光轻轻瞥在了欲言又止愁容惨淡模样的程沂身上。
程舒颂暗叹自己昨天做了件错事,但事情既然发生过,她必然不会再为此懊悔耽误心神。
程舒颂习惯性摸了烟咬进嘴里。
程沂很会给程舒颂惹事。
猩红的一点光在车里明灭闪烁,程舒颂忽然想起上一次她用这么复杂的目光看程沂还是在她刚刚跟赵仇林分手的时候。
跟赵仇林分手自然不会单单是赵仇林发现程温的情书日渐不满惹她厌烦,还有一部分重要原因是程母的施压。
程母是相当厉害的人,做事总是不声不响。
因此直到程舒颂和赵仇林分开,程沂也不知道程舒颂分手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在程母程父面前几句不满的抱怨。
他只以为程舒颂想开了发现赵仇林的不好了。
程舒颂冷着脸没笑的时候神色显得有几分吓人,但只要眉睫稍弯表现出一点柔和来,就会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温柔。
就像现在这样。
“衣服脱了。”
程舒颂掐灭烟,声音却有些哑。
程沂愕然,被这句话惊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程舒颂的意思。
程舒颂目光定定看着他,却不饱含任何情//欲,只是在看一个不太懂事的、让人操心的小孩。
车内有些冷,程沂打了个颤,程舒颂却没有打开车内空调的意思。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大腿上,又向上,落在他赤裸的胸腔。
一种奇特的、几乎畸形的满足伴随的羞耻一起长出来,像藤蔓般缠上程沂的心。
他看着程舒颂的脸,揣测着她每一个表情背后的心思意图。
他将卑鄙的责任作为绳,强行扯住了这个和他并无血缘关系并正在渐行渐远的家人。
求你可怜我、求你教诲我、求你关注我。
求你重新、重新引导我。
求你惩罚我。
求你的人生里再也分不开我。
求你爱我,姐姐。
他咬着唇,以半蜷缩,低低的姿态,仰头注视她。
程舒颂探手,手指碰到新鲜的、明显是用掐和扣的手段制造出来的伤口,“今天弄的?”
男生低低应了声。
程舒颂怎么不知道程沂的小心思。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并不愿意戳穿。
程舒颂不像那些得知自己孩子受伤的溺爱型家长那样伤心和啜泣,却也不像自私自利的家长般诘问和指责。
她垂下眼,指尖动动,摸过程沂的伤口。
男生咬着牙,一声不吭。
程舒颂忽然微笑,像招呼那条被养在院子里的那条小狗一样招呼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