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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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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教室里现在这样的尴尬,像来只有一个人会出来“救世”。
郏信菲高高地举起手向老师示意。
“这个函数的根有正负两个解。”
“很好,那你来说说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果的。”
然后一切又回到了课堂上,让人意识到这是一堂高三的数学课。
而当所有人开始投入进或者试图投入进课堂时,郏信菲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空着的座位,带着毫无保留的蔑视。郏信菲是个觉得周围的人都很肤浅,很无知的未成熟的女性主义者,还看不起像她那些,用郏信菲的原话就是那些不懂得洁身自好的随便的女生。
在郏信菲的世界里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并通过这个法则定义周围的全部人。所以很少会有朋友,有的话也差不多是和她一样类型的审判者,就像P,B。她们是学习上的无敌三剑客,没有任何其他三个人的成绩总和会超过她们三个的总和。不过她并不认为,这三剑客是可以同甘共苦的朋友,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现在的时期,你也并不一定需要什么可以同甘共苦的人,只要你自己考好了,最后进入好大学,这里认识的人对你还会有什么影响呢?像郏信菲说的,大家不过都是单程的同船客人,过了这一个站后各奔东西,再见也就陌路了。真正影响过你人生的人并不会陪伴你长久,他只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出现,然后消失,这一点影响你的一生动向。这是很夸张的一个说法,不过那次她站在讲台上骄傲地发表这一演说时神情到是很认真很严肃的,为此班主任事后还找她谈了话,唯一一次不是交给她任务,表扬她成绩的谈话。
“难道你认为高中同学的友谊不值得珍惜吗?”
“我想问题并不是这个,而是我不该那么直接地表达出我个人认为并非一定像人们说的那样值得珍惜的观点,而且还是在那个公开的场合。我想如果错了并不在于我说的话而是我不该和他们说这样的话。他们还小,喜欢听一些更空洞更激昂的言论。比如我们之间的友谊会伴随和影响我们的一生,在这个纯真的时期,我们更应该珍惜彼此,在还没有利益熏陶,没有太多心机,阴谋的年纪里,好好享受我们单纯的校园生活。我们终会分别是为了下一次更为盛大的相逢。是吗?”
“我一直很尊重你们的个人观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赞同,我是你们的老师,有责任引导你们。”
“可是说句你也明白的实话,你知道的也许比我们多一点,对一点,但这一点到底放在哪里,谁也说不好。你无法对一切做出真确的判断。有的观点,像我这么大的人会明白会理解会认同,不是因为我们年轻无知好骗,而是因为那就是对的。老师,我不想继续和你争论这样的事情,我保留我的意见。像爱因斯坦说的,也许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希望你也是。而且你也不具有你认为的那么大的责任,你也承担不起那么多。”
“以前的郏信菲可不会和老师说这样的话。”
“我并不是想伪装自己,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年多的时间冲刺,所以我不想再多想别的虚无的东西,我只想拿到一个好的成绩,进我梦想的大学,其他的事情,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了。而这也是你们想要的,学生取得一个好的成绩,进入一所好的理想的有名的学校,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什么呢?成长是不会停止的,它不会因为别人觉得它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而先放一放再说的。你们陪伴我们,却一样不停地错过我们生活里更重要的时刻,这点我们已经不怪你们,难道还不够吗?”
“你这话让老师很心寒。”
“那我很抱歉,但是老师,至少我尊重你才告诉你。而现在,我不会再多说,我还会是个好学生,做第一名,但是别的,我不会再多给你一个字,再也不会。”
郏信菲说到做到,她明白了校园,家庭,生活,不是一个概念里的事情。
这些话是严睿冰告诉她的,当时她在为坐在另一边的一位任课老师整理试卷。
“我真想回头看看老师的神情是什么样的。那个郏信菲太有意思了。”
所以或许这也是郏信菲当不上班长的缘故。严睿冰和她不一样,在公众场合,她总是言行得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说太清楚。
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再就这件事情说什么,也没有人对她的消失给出任何解释。同学们只是在自己双臂伸展可触及的直径范围内窃窃私语,摊着课本,打着草稿,猜测着她旷课的原因,最后他们把它归结为生病。也是,无论他们多想关注一个人,多想知道和他有关的秘密,在不停飘下的考卷和不断降临的考试中,你也会习惯去忽视和忘却。当所有比你有权威的人说这件事情比那件事情更加重要时,你没有理由不信。
下午的最后一堂活动课,高三B班的班长施方青大驾光临。
施方青是个典型的双面伊人,她是学校里的严睿冰,生活里的火蝶。老师们应该不会完全对这件事情没有察觉,不过也没有什么证据,毕竟施方青可以给出让你完全放心的数字学证据——优秀的成绩单。
或许是一山容不下二虎的原因,也或许是火蝶在外面疯癫的时候总有施方青的份,所以严睿冰很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是仇恨施方青。幸运的是这样的仇恨和讨厌根本不需要被压抑,她们正面交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年级的排名,晚会的主持人,节目表演的先后,奖学金的争夺,市内市外比赛的名额,各种证书的数量,还有额外领域,党羽的数量和实力,追求者的数量和攻势,以及拥有的消遣时间的多少。
火蝶有时候把她们两个同时约出来,就为了坐在她们中间看她们斗嘴,拼眼神。
“其实你们那么像,为什么又那么水火不容的?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不能好聚好散?”
“我才不像她呢?”严睿冰骄傲地正坐在沙发上,稳稳地端着一杯咖啡。
“你当然不?因为你虚伪。”施方青盘腿而坐,拿着半满的酒杯去和火蝶碰杯。“出了学校而牢牢穿着校服不肯脱地装清纯和乖巧,不觉得很好笑也很可悲吗?”
“我虚伪?”严睿冰冷冷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伪装自己做个好学生。我不用,因为我本来就是,而且我从来不觉得在某一个身份里会感到束缚。不像有些人,拼命要靠酒精和浓妆来显示自己的另一种真实存在,因为在现实世界里她得不到满足,她空虚,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得太精彩了。”施方青放下酒杯,用力鼓掌。“太好了,你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严睿冰同学。”
“你犯不着这样,这只会显得你很滑稽。”
“是啊,我就是个小丑,那你是什么?女王吗?你是不是忘了,在我们所有的竞争中你忽略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当我和火蝶在逍遥的时候,你这只笨鸟是不是躲在厕所里啃课本啊。”施方青自信地笑着,喝下酒杯里剩余的酒,又给自己和火蝶倒上。“我们继续,干杯。”
“原来你还纠结在这里。”突然间,严睿冰像是在心里上放开,很淑女地品味了一口自己的咖啡。
火蝶抱着头坐在地上,忍着不笑出声来。她知道她们都有秘密,都害怕被别人知道,所以她们伪装自己,一个通过颠覆,一个通过保持。而内心深处,她们都和火蝶一样,在燃烧着,欲望的那一部分。
施方青来自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从小养尊处优,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爸爸妈妈共同的背叛的秘密。于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借口,逃出家门宣泄不满。那一次她遇见了在街上游荡着吸烟的火蝶。施方青觉得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美丽,很性感,就像一个夜游神,游离在时间和身份之外。于是施方青跟上去,擦干眼泪红着眼睛向她要了自己生命里的第一根烟。那一年,施方青初二,第一次暗恋一个男生,第一次被拒绝,第一次知道,爸爸妈妈并不爱对方,也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用再为我演戏了。”第二天一大早回到家,她冲进父母的房间,看着分床而睡的他们,扔下了那句话。“我还会给你们优秀的成绩单,但是别的,再也不会有了。”
“很酷,我把他们踢出了我的生活。”
在火蝶家的屋顶上,施方青这样说。
“这个世界,又要多一个坏女孩了,对不对?”
“不是多了一个,是少了一个,爸爸妈妈的好女孩。”
“如果你只是想惩罚他们,你还有很多别的方法。”
“也许是他们帮助我面对了真实的自己,我就像一夜长大。”施方青看着满脸毫不在乎的火蝶。“你呢?你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小姐。”
“变得?这词用的不好,我本来就是我现在是的样子。不是所有的人都一夜长大的。”火蝶拿起手边早已经准备好的望远镜。“而且我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比那些只会点头说是的傻丫头们明智多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你要自己判断什么是最主要的。”
“有道理。你在看什么?”
“你自己看。”火蝶把望远镜递给施方青。“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一个人过来打球。”
施方青接过望远镜顺着火蝶指的方向看过去。
“当然,光是每天就在这里这样看着,不是我们该有的行事风格。我受不了暗恋,太浪费生命。”
“你给我三天的时间。”
施方青真的很有潜质,她很快赶上火蝶,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曾经有一位美国的女性评论家对美国当代校园里的女孩做了一条评价,她说“girls just want to be mean(女孩就是想要坏)”。看来,在地球的另一边,也是说得通的。承如希区柯克所言“人类的正直与善良,也许是天生的,但是往往经不起考验,一旦它们经受考验,也就土崩瓦解了”。所以我还想再总结一句,好女孩那些听话,乖巧,迷人的天性也许是天生的,但是往往没有经受过诱惑,一旦她们经受了适当的诱惑,也就消失殆尽了。
对,她们所有人都是。她突然间像是获得了一丝救赎,没有像刚开始那么觉得寒冷。没有为什么,相信真相还是可以在最后拯救她,拯救他们所有人,不管那听上去会是多么晦涩,多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