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46、第 46 章

　　赵棠叹了口气，他知道南行止生气了，是一种沉默至极不可抑制的怨气。
　　“我没看清楚。”赵棠心口不一：“我太害怕了。”
　　“怕。”南行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猛地扯住赵棠的胳膊：“你还会怕！”
　　南行止的怒气像火山喷薄而出，却转瞬化为烟雾将人呛住。
　　“你的胆子和我皇姐的胆子一样大，也一样不顾我的死活。”南行止从怀中拿出刀来，赵棠看见他持刀的手是沾了血的。
　　“你不该一次次惹我生气。”南行止说完这话，泄了气似的瘫坐在轮椅上：“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该这样。”
　　他好似又变回了清风朗月的公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指间血。
　　身后的侍卫一左一右抓住赵棠的胳膊，他心跳的极快：“殿下！”
　　他以为南行止要杀他，可南行止只是状似不忍的摆了摆手，有侍女端着木盘从回廊处走来，十二个侍女十二个木盘，十二个立于其上的人头，这些人都是他在府中的相熟之人。
　　“若不是你。”南行止叹了口气：“我不会杀他们。”
　　赵棠看着这死气沉沉的脸，还有这人头之后另一张鲜活却木讷的脸，好似被她们捧住的不是什么人头，而是一盘瓜果一壶酒。
　　“南行止。”赵棠说：“你活该短命。”
　　院中的风都静止了一瞬。
　　“你说什么。”南行止不是在问，他招了招手，赵棠就被人按倒在地，头和他膝齐平。
　　“我是皇子。”南行止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你敢骂我，真是不识抬举。”
　　南行止手中匕首贴上他的脸：“我要在你脸上刻下我的名字，这样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赵棠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的一挣，要用脖子撞刀刃。
　　南行止吓得手一缩，匕首掉在地上。
　　南行止看着地上的匕首：“把他扒光上衣，给我吊在树上！”
　　那些侍卫立刻照办。
　　“取烙铁来！”南行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的走到树下，看着赵棠：“你果然看不起我，你们都觉得我是废人。”
　　赵棠在上他在下，赵棠身缚黄绳狼狈不堪，他于下抬头却似是求饶，又像是委屈。
　　赵棠被勒的疼，本来绑他的人见他惹了主人生气，就下了狠手，故意捆的极深，如今他被高高吊着，绳索就更缠入血肉。
　　烙铁被拿来了，在火盆上被烧得通红，赵棠认得这烙铁，他有一次险些挨这一下。
　　南行止手持烙铁，伸到他面前却缓缓下移，狠狠印在他胸口！
　　赵棠疼的一颤，先是闻到烧焦的味道，身上盖了印的那块肉有一瞬的木，随即像是被人揭了皮浸入盐水，他疼的大叫却不肯求饶。
　　南行止也不肯放过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在他身上印下“南”字，乐此不疲不肯罢手。
　　赵棠先还是有力气喊叫，再后来就没了力气，只能由着那疼将自己如同狂风中小舟抛来甩去，直到他全身不剩下一块好肉。
　　“十八层地狱。”他混沌的大脑中竟还能想到这词，就好像是黑夜中一针亮，被他点着了，可他现在嗓子干的发痒，上下嘴唇不知是被血还是别的沾在了一起，他只能是想：“十八层地狱自人间来。”
　　恍惚间，他看见那十二个人头怜悯的看着他，那些侍女一个个化为泥俑，只是捧着人头的容器，他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最后一刻，他想的是：还好，脸上没印。
　　赵棠的魂魄在人间转了三天，他知道自己死了，可进不了地府，只能留在这具已死的躯壳里，被柳沛化为半妖，留下两道黑鳞纹从眼底衔接到下巴，像两行泪。
　　柳沛救下赵棠的时候，本想杀了南行止，让这贼小子直接见阎王，可赵棠在他怀中疼的发抖，眼看是活不成了，南行止身后却金光大作，挡下他致命一击。
　　柳沛脸上黑鳞遍布头上青天转瞬化为乌墨，狂风大起将这人间吹的东倒西歪，有人赶忙护着南行止，几道闪电落下击碎檐上琉璃瓦，炸碎的瓦片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有一块直接在南行止手背上炸开了血，可柳沛终究没能杀了他。
　　柳沛将赵棠带回自己的洞穴，用灵力护着赵棠心脉，又拿了丹药喂下去，可赵棠身上的灼烧太重，全不见一块好肉，整个人像是脱了皮的红鱼，每一寸肌肤都在渗血，他疼的昏昏沉沉的哭，可一动就更疼了，柳沛又不敢抱他，眼看他身上的伤溃烂化脓，变成一具活着生蛆的身体，柳沛实在不忍心，轻轻抽出赵棠魂魄，给了这具肉身安宁。
　　可赵棠未入地府，肉身又确确实实是死了，柳沛只好用妖血将他炼化为半妖，也算能在世间活着。
　　赵棠抬起手，借着月光看着手腕上黑色纹路，这双手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感觉得到春暖冬寒了，他于自己的肉身成了傀儡师和傀儡的关系，只不过傀儡师在外凭丝线把控，他在内凭妖血而动，以今日起，他再不能让这傀儡活过来。
　　“谢了。”他看着一旁局促不安的柳沛。
　　柳沛固执的摇头：“是我不对，糊涂的取了你的魂魄，害你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不好吗？”赵棠并不在意自己是人是妖，还是灯灵，能在人间多留一日，纵使化为一只飞虫，他也是乐意的。
　　可柳沛不愿他如此，自赵棠认识他，先是灯灵再为囚徒，后化人身今为半妖，柳沛身为妖，长于地府见多了白眼，不肯让赵棠成为人人轻贱的半妖。
　　“我该让你多忍一会儿的。”
　　“你想痛死我啊。”赵棠想起那几日的痛苦，心中一阵后怕。
　　“可你命数未尽。”柳沛说道：“忍过去就会好了。”
　　“那我也不要。”赵棠抱着胳膊，好似还能感到疼。
　　“可你现在是半妖。”连鬼都会瞧不起的半妖，半妖没办法遮掩妖纹，偏偏他的妖纹还在脸上，昭示天下。
　　“我觉得我能控制好身子了。”赵棠并不听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剩下的人？”
　　“你还想救他？”
　　“我不想。”赵棠趴在他身上：“是你得救他。”
　　柳沛若取不来那几人的寿数，砚生微自会取他内丹，南行止尚有未竟之事，而柳沛命中有死劫，取寿数躲劫难是最好的办法。
　　柳沛也明白，他想和南识锦长长久久的合作，便不能伤了她弟弟。
　　“等他死了。”柳沛叹了口气：“我就吃了他的魂魄，管他什么王公贵族。”
　　赵棠有些可惜：“你吃不了他，他这一世是来渡劫的，和我一样。”
　　柳沛猜到了，皇族龙气正浓，有一两个星君投身下界也是正当，只是那家星君这样反复无常折磨人取乐。
　　赵棠猜不到：“反正不是地府的，以后也遇不着。”
　　柳沛抱着他，由着他攀上自己的脖子，去玩背后的头发。
　　柳沛心虚至极，除了害赵棠成为半妖，他还收了南识锦的好处，南识锦为了护住自己弟弟，愿意帮他对付砚生微，他心知这样不对，赵棠对他一片赤诚，他不该为一两点好处，就将赵棠所受苦楚抛到身后，空许一个未定之期来如愿。
　　只是种种的好处顾虑不得已加之一起，他就鬼使神差的想让赵棠大度一两分，先将此事揭过来日方长。
　　如他所愿，赵棠也是懂事的揭过此事，好似那被烙铁灼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不是他，躺在床上□□一命呜呼的也不是他。
　　赵棠不是不恨也不是不愿，只是话到嘴边辗转反复，杀了南行止是解气，可柳沛是不能回地府了，得罪了皇家又有砚生微追着，柳沛是会没命的，于是他告诉自己咽下去！咽下所有的恨和怒，咽下之后且当无事发生，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在人间，和柳沛过一日再过一日，就足够了。
　　赵棠是有点怕回地府的，回了地府除了见不着柳沛，他还得成为判官，往日无法无天只觉得那个位子坐了也就坐了，没什么。可是他到人间来，种种是非见过尝过，生出敬畏之心，由此心更是生出怕来，那怕好似丝线并不起眼，却牢牢缠在心中，每次想起便是细而尖的一阵疼。
　　“柳沛。”赵棠把玩着他的头发：“你说我能当好判官吗？”
　　“你想回去？”柳沛说：“于我在人间不好吗？”
　　“好啊，可我能来人间是菩萨和魏判背书，我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