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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三苦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手腕还是纤细,只是多了一个银镯子,寺庙里有了一声钟响,面前的观音叹了一声,闭上眼睛。
      “成亲了。”白棠摸了摸脸:“我还没人见过人成亲呢。”
      孟婆将三苦收入袖子,打发他们回去:“明儿再接着听,没看见我这儿又来鬼了,误了轮回,谁担待?”
      长命心直口快的指着她说:“那你还收了这要入轮回的和尚,误了轮回,你……。”
      百岁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孟姐姐做事,轮得到你来教训,孟姐姐。”百岁陪着笑:“这魂魄您就先收着,等听完了故事,再送他走就是。”
      孟婆眼都不抬,挥了挥手赶人。
      长命百岁拉着白棠要走,白棠指着柳沛:“过来。”
      柳沛一阵牙疼,却不敢不过去。
      白棠拿出一枚灵果:“一笔勾销。”
      那果子被白棠握住手心,悬在柳沛手上,柳沛知道接了这果子,就是一笔勾销了。
      “好。”柳沛接着:“一笔勾销,但那事你不准告诉别人。”
      长命百岁送白棠回去的时候,百岁瞧了瞧白棠的脑袋,叮嘱道:“小白棠,你别和那蛇走的太近,他身上官司不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正法,别到时候牵扯上你,还有。”他往里面指了指:“菩萨。”
      他巴结白棠,也是为在菩萨面前争个面子,可白棠只是点了点头,没让人进去,自己走了。
      长命偷笑了一声,又挨了一脚。
      谛听跟在白棠身后嗅来嗅去:“你又去奈何桥了,一股子蛇腥味。”
      菩萨把素面摆上,知道白棠不爱吃,又放了几枚果子。
      “菩萨。”白棠扒拉着面条:“为什么和尚不能喜欢人,我以前见书上写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今日见真的,我就不明白了,为何和尚不能有情爱。”
      “你若爱一个人,便认他不同众生,他便多得你偏爱,但佛家讲众生平等,不可偏爱于人。”
      “偏爱?不好吗?”
      菩萨摇摇头:“偏爱一人本无错,但人心生六欲,贪嗔痴恨皆由偏起,故佛家讲究莫偏爱一人,视他不同众生,莫偏爱一人,视他如珍似宝,莫偏爱一人,由他生七情,坠苦海。”
      “偏爱一人,便会如此吗?”
      “世人多因果,皆由偏爱起,为了不堕凡尘误大道,只能从一开始便戒情爱,通过修行,由爱一人到爱众生,脱离苦海。”
      白棠听的认真:“菩萨,我算是六根清净吗?我会偏爱别人吗?”
      菩萨笑道:“你现在不会,将来可说不准。”
      “为什么?”白棠惊呼。
      谛听给了他一爪子,把他按下。
      “因情爱欲望为人之特有,你以前是灯,自然没有,现在是灯灵,有了人身,那些七情六欲才能长出来,可你最终要抛下这些,成为真正的判官。”
      白棠皱眉:“长了又没,好生麻烦。”
      “可你审的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审这些人因欲望犯下的罪,不懂不生情欲念,又如何懂他们的为难。”菩萨说:“不过是个念律法的傀儡,还不如回我这儿做个油灯。”
      “那我有了欲望又没有,会比现在好?比现在聪明吗?”
      “为何这样说。”菩萨微微皱眉,往白棠手心塞了一枚果子:“有谁说你什么了吗?”
      “他。”白棠一指谛听,吓得谛听尾巴一颤:“还有外面那些人。”他手指冲上画了一个圈:“都笑话我,嫌我笨,我从他们眼睛里都看出来了。”
      谛听用爪子捂住眼睛,乖乖趴在地上。
      “这算因果。”
      “什么因果?”
      “你嫌弃素面难吃,他们就嫌弃你笨。”
      “这不一样。”白棠有些生气:“我不笨,可素面是真的难吃。”
      “若你十日不食,见这一碗素面,可会觉得难吃?”
      “不会。”白棠是个老实孩子。
      “这就是对比。”菩萨打趣道:“那些嫌弃你的人,都在地府活了千年,他们相熟的那些,也都活了千年,各自都有千年的阅历,你才成人几天,在他们眼中怎么都是蠢得。”
      白棠心情大好,扒拉了两口面,又突然抬起头来:“不对啊,柳沛只有几百年,他也嫌弃我笨。”
      “那我教你个法。”谛听把脑袋伸到桌子上,瞪着眼睛看他:“下次他再嫌弃你,你就拔了他的牙。”
      白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乖乖吃面。
      孟婆看着忘川水,柳沛仰躺在水中,犹自摸着牙:“小油灯下手真狠,不想佛门的,倒像是地府……。”他笑了,这小油灯还真是佛门生地府长,谁让有菩萨愿入地府渡恶鬼呢。
      “姐姐。”他游了上来:“你怎么不高兴了。”
      孟婆瞥了他一眼,手里把玩着山茶花:“你看这忘川也是日日朝前流动的,不是终日不前,而我在这桥上这么多年,送走了那么多的魂魄,却只能永永远远待在这桥上,不得往生。”
      柳沛的伶牙俐齿失了用处,他看着孟婆,她美的像一幅画,可这幅画会千年、万年、亿年的持续下去,因为总有人会死的,总有魂来要这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
      好在,白棠来了,他不用掏心掏肺的寻话逗人开心,他只是看了一眼孟婆:“你不开心了。”
      他的眼睛从孟婆脸上滑到柳沛脸上,恍然大悟:“听说你有个相好也是个和尚,可是那三苦让你睹物思人了。”
      这词用的不好,孟婆一个汤勺舞到白棠头上,他一低头,砸的柳沛眼冒金星。
      “不该说的别说。”孟婆将三苦放了出来,又舀出一碗汤。
      三苦自那日见人娶妻生子,心中竟生出不可抑制的愤恨,似乎被人背叛羞辱至极,他想这女子是恶,年少时动他心神,一走了之,害他困于情爱苦苦挣扎,如今她竟成亲生子,全然不顾自己多年苦楚冷心冷血,这其实就是不讲道理了,但三苦羞于承认自己的情爱和痛苦不过一场寂寥的单相思,这些年的所困也是自欺欺人,旁人不过掷石子,碰巧落于他心中,他却任由心神掀起惊天海啸,但他不指责自己,转而恨上了别人。
      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女人,这罪名轻轻巧巧的被按上了。
      他猛地觉得身上一轻,好似脚下生风又虚长了几寸,一时间,高大起来好似那殿上金刚,怒目而视这跪拜的众生。
      他念了一句佛号,深感伟大的要去摸“罪妇”的儿子,可那孩子极力把头避开,不肯让他沾一下,辛瑶道了声歉,抱着儿子出了大殿。
      那孩子趴在自己娘亲的肩头,捏着小拳头,冲他哼了一声,他宽宏大量的笑了笑,转身看着佛像,越来越觉得这佛像他。
      他踏着虚无的莲花走在这大化寺,眉宇间真带出金刚的威亚,守着清规戒律容不得半颗沙子,旁人只道他严厉了许多,却不觉得有大错,直到那年冬天,且愚犯了错。
      “他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贪恋红尘爱上来寺庙上香的女子。”三苦说道。
      可且愚却选了不同的路,且愚动了心,也不把自己关在藏经阁,只是告了三天假,日日问自己一件事:“与她相守可否重于佛法,重于泰山。”
      他想了三天,三天后向三苦请辞,要还俗娶那名女子。
      三苦直接把一盏热茶摔倒地上,发了好大的火,直骂他是鬼迷心窍,又让师兄弟们轮流去劝他,可且愚只认得一件事:他这一生天大地大,都大不过她了,既是这样,她便是自己的佛,自己要离开寺庙,寻自己的佛去。
      三苦见劝他不动,竟让人把他架在院中,打了三十戒鞭,戒鞭之刑除非大奸大恶,不得加诸其身,可三苦却打了且愚三十鞭。
      在院中观刑的弟子都不忍再看。
      那天夜里,有个老和尚去找三苦,这老和尚叫一念,按辈分,三苦要称呼他师叔,三苦见他来,也有些心虚,让人上座。
      一念说道:“主持,你也不必忙,老和尚说几句话就走。”
      三苦点头,没了白日打人的凶悍。
      “且愚是贪恋红尘,这是错不是罪,何苦动刑。”一念缓缓道:“一动刑就是以权势压人,以恐惧御人,非大化寺之本。”
      三苦叹气:“师叔教训的是,我只怕开了先河,就一发不可收拾。”
      “若大化寺的弟子都要靠着鞭子来留住,那是大化寺之悲。”老和尚活得久,更通透:“既然打过了,且愚又是自愿还俗,便没有强留的道理,待他伤好,就让他走吧。”
      长辈发话,他没有不从的道理。
      “我去看了且愚,他满身伤痕。”三苦说道:“却无怨无悔。”
      且愚爬在床上,背上涂着膏药,疼的睡不着,迷迷糊糊看见一人进来。
      “主持。”他才挨了打,身子一抖,想起来又不能起来。
      三苦坐在他身边,问道:“伤的这般重,可有悔?”
      且愚摇头:“不悔。”
      “那就是有恨。”
      “有恨?”且愚真不愧是愚,迷惘的问道:“恨什么?”
      三苦一时语塞,又问道:“你只见过那姑娘一次,便要还俗,若她不喜欢你,或是早已婚配,你又当如何?”
      且愚只是笑:“主持,我今日说她是我的佛,那是真心话,我们侍奉佛祖的时候,只是一颗心虔诚去侍奉,不会因佛祖不理我,就不去侍奉啊。”
      “凡人怎可比作佛。”三苦有些恼,怪他不知所谓。
      “可我不知能把她比作什么了。”且愚说:“我自小养在寺中,没见过外面的市面,在我心中最美好的的就是佛,她便是我的佛。”
      且愚在这茫茫人海中,寻到渡江的芦苇。
      待他伤好,三苦就放人走了。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留心他的消息。”三苦说道:“可我心里更愿他过的不自在,由此我便自认当初所选是对。”
      老天开眼,且愚真找到了那个女子,那女子是渔家人,干的是杀生的勾当,去寺庙烧香,只是求个心安,没想到成了姻缘。
      她一开始是不愿意且愚的,且愚就学着打鱼卖鱼甚至杀鱼,两人都一身的腥臭。
      后来,二人成了亲,抱着一儿一女回大化寺烧香。
      三苦看他磕的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身边的小孩问他:“阿爹,你在念什么啊?”
      且愚摸着她的羊角辫:“我是在求菩萨,让我下辈子变成一万条鱼虫。”
      那妇人抿着嘴笑,红了脸。
      “阿爹,你下辈子不做人,要做鱼虫啊。”
      “因为你娘总是说她杀鱼杀的多了,下辈子是要变成一万条鱼虫,被鱼吃了,她变鱼虫,我也变鱼虫,我这一万条鱼虫去找你阿娘的一万条鱼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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