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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母亲尹洪珠去世了,那消息是赵秘书告诉安娜的。因为种种考虑,她没法在这个节点回江原道。尹洪珠的遗体选择了火化,骨灰装在小罐子,按照安娜的吩咐,赵秘书把它放在摆放着父亲李尚浩骨灰的骨灰堂里。从此,她寡言少语的父亲,一生从来是沉默的母亲,永远睡在了一处。后来她去看他们,骨灰堂里,两个罐子如同呼唤她那般幽幽地发出光芒。

      得知母亲死去的消息,即使是崔智训成功当选市长的时刻,安娜的脑子里也全是过去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刻。开始读大学之后,她和母亲就聚少离多了。母亲记性还好的时刻,每次见到安娜来,总是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她那喜悦,总是令安娜感到悲伤。2010年底,她盗走精品店所有的现钱,和母亲待了一个月,给母亲扎辫子,陪母亲吃蛋糕,看《红头发安妮》和《莎拉公主》,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现在,她不再喜欢那动画片了,尤其是《莎拉公主》,因为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不管贫富,莎拉都保持着自尊和公主一样的气度,事实并不是那样的。事实是富裕的时候总是有余裕装点好一切,贫困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好,累得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吃什么,夜晚时,对着电视屏幕,不管是马格利米酒毒杀事件,还是崇礼门大火,怎样的大事,都无法影响她摄入又辣又咸的食物,知道会变得浮肿,也因吃夜宵胖了十几公斤,但是真正到了压力把人压垮的时候,除了刺激性的食物,辣辣的炖鸡,辣雪浓汤,辣排骨,辣的火鸡面……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余力要拿来打理起球的大衣,溅在雪白衣服上的辣油,处理好琐碎的一切,贫困地活下去也需要一种雅量,风度不是人人都能一直保持的。2011年跨年她又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特别直播节目《送旧迎新》里两位主持人交替说着话,她当时是在吃砂糖橘,智秀和娜莱那些补习班学生发来祝贺的信息,那一刻简直感觉不会再比这更幸福,今后就这么教点书,和母亲在一起……后来真是聚少离多,2015年,她结婚请假父母开始,她见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并没有令妈妈变得幸福。她变得越来越想妈妈。

      选举胜利那天,发生了一件李安娜印象很深刻的事。崔智训和安娜坐在车里时,他突然说:“今晚就把民才送走吧,澳大利亚,我叫人订了凌晨的票了。”她觉得既突然,又丝毫不留情,选举一结束,就把民才用完了又丢回去,随他野生荒长,估计对于崔智训来说,这孩子只要活着就行了,具体怎样,他已经不再期待了。他厌烦这个傻儿子了,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儿子有自闭症这点特别不满,有自闭症就像这孩子被打上了残障烙印一样,令他不耐烦。流着自己血的孩子,有这么大的缺陷,就像自身也有某种残疾一样令他无法忍受。他对民才的成长不抱希望了,他不可能成为他理想的投射,他小时候没得到的那些,民才不可能做到的,他心里就是如此断定。

      “这么急?”安娜问。

      “快点也好,一直放在身边,你我都烦,做个样子而已。对外就说在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崔智训看着车窗说。

      安娜说:“谁负责送孩子?”

      他马上说:“我叫秘书了。我发现你对这孩子有点关心啊?”

      安娜看向他:“只有秘书而已?你不亲自……或者叫你爸跟孩子一起去吗?”

      “今晚要庆功会还有吃饭,你不知道我肯定没时间吗?至于我爸,”他的口吻里突然带上一丝轻蔑,“有时间他会去澳大利亚看的,他会记挂他孙子的。”既对父亲感到鄙夷,又不得不让父亲跟着自己一起享福,即使是崔智训,也不止一次那么想过,如果当初患癌症的不是母亲,死去的是父亲就好了,他心甘情愿奉养母亲,而非这个只会坐吃山空的父亲,简直是失望透顶。

      “我今晚去送孩子一程吧。”安娜突然说。崔智训将眼神扫向她:“今晚吃饭和庆功会,你得在才行。”安娜将背安稳的靠在车座上,然后说:“党内的晚饭我会在的,晚饭之后的庆功会我就算了吧,唱歌这种事跟我的形象不搭。孩子一下子离开熟悉的环境,只有秘书护送,肯定会很惶恐的,我不如去送他一趟,反正是凌晨的机票。”他调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慈母心肠啊?”其实她只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和妈妈阴阳两隔的自己,体察着崔民才的处境,感到他真是可怜。

      晚饭过后秘书送她前往机场,她看到崔民才坐在候机室,小腿摆动着,一个人拿着玩具不知道玩着什么,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要离开那样无忧无虑。她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头:“祝贺你,民才,你要离开韩国了。”孩子还是自顾自地玩着玩具没有理她。负责护送崔民才的秘书说:“教授来送民才一程吗?”她嗯了一声,民才仍旧摆弄着自己的玩具,安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四个人都是一片静寂。

      好半晌,崔民才说:“我又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吗?”奇怪的是,安娜并没有和他耐心解释的那种心情,只是嗯了一声:“我们也许很多年都不会见面了,也有可能,一生都不会见面了。”

      “但是,”民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突然说,“我会想你的,夫人。”她觉得很诧异,因为她自忖除了几张温情脉脉的摆拍,并没有对这个孩子多用心,多照顾,但是他突然说会想她的,她觉得非常惊讶。她用温柔的声音问:“为什么?”

      他又继续摆弄着玩具,完全不说话,气氛陷入了尴尬,一个机器人的手臂,他折回来,折回去,交叠成扭曲的形状,到了最后,他甚至拆下来,隔了好久才说:“因为你很温柔,像妈妈一样。妈妈总是一直给我东西,我的花,却没有给她。”听到那话,她奇怪地没有产生母性或者怜悯的心情,她想起了大理事牵着的那个混血小女孩,大理事打着电话:“……昨天举行了树葬。”从此她可不必再提心吊胆走23楼楼梯,而是堂堂正正坐电梯。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爸爸总是会用干笑打破沉默,爸爸听到她被录取时那开心的声音,请求爸爸再帮助自己一次,让自己出国留学时他的表情……父母之爱令人心酸,意识到爸爸妈妈不像小时候视角里那么强大,开始怜悯父母,觉得父母弱小的时刻,就是意识到自己长大的时刻。她是父亲李尚浩的老来得女,他疼爱她甚于掌上明珠,母亲总是愿意娇惯她,纵容她,他们除了付出,什么也没向安娜索要过,没有跟着她享受到多少福气。爸爸2000年就去世了,她回馈他的其实只有大学都没读的学历,不停地索取,骨灰堂里他的盒子发出幽幽光芒,而妈妈,她做到的只是把她托付给地铺家饭馆的阿姨,带她吃烤肉,买衣服,换了一家条件更好的疗养院,甚至没法常去看她。

      她非常认真地跟崔民才说:“你可不能忘记你的妈妈,永远,绝对不能忘记,如果忘记了她的付出,这一生,不管是花还是草,还是机器人,什么都不会原谅你了。”崔民才这个孩子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他过安检,登上飞机,都只是自己嘴里对着机器人嘟嘟囔囔念着什么。

      2021年,崔智训辞去职务,正式参与总统竞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作为有力候选人的妻子,舆论对她特别残酷,最开始爆出她人品有问题,收受多位高官妻子的贿|赂,然后是购买学历的丑闻。她感觉学姐无谓地死了,仅仅只是因为调查得太早了。崔智训的偷漏税丑闻紧接爆出,他忙着回击对面造假、贿|赂等丑闻,把另一位有利候选人从祖辈到夫人儿子都扒得干干净净,这场舆论攻击战到了最后,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显得国民好像必须得在两位烂无可烂之人之间做出选择。也许刚开始时出门被丑闻弄得稍微有点慌张,但是到了后面,所有人都在泥坑里时,安娜反而更加坦然了,大家都在焦头烂额丑闻缠身的话,自己的事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崔智训更是练就天生金刚般的厚脸皮,每天若无其事地人前露面,时而坚称这是虚假舆论攻击,时而向国民鞠躬道歉,下次会更谨慎,更谦虚地生活。生活被开裂曝光到这种程度,他们在家里谈话反而越来越敞开说了。他在餐桌上说:“我倒挺高兴,你跟我都是不会被外界影响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因为这段时间安娜都没有露出焦虑甚至烦躁的情绪,只是该吃饭就吃饭,该公众露面就露面,面色如常,不受影响的感觉。

      “我们该找个机会要个孩子。”他突然说。

      安娜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我们都很忙。”2015年结婚,他2016年就一头热地投入市长的竞选,2016年11月20日参与残障学生帮助会,她为美术奖学金获得儿童做手语翻译之后,国民好感度和支持度大增,他就下了决心让她更多地出来抛头露面,把她打造成新的政治角色,紧接着就是总统竞选,他们其实很忙,根本没有那种养育孩子的时间,而且两个人其实都不是那种很爱小孩的人。

      他说:“代孕吧。”如此轻描淡写,好像事情无足轻重,他早就把吴明训的那句话奉为圭臬,“不被抓到就不算犯法”。然后他又补充说:“对你身体也好,不然你也算高龄产妇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们两个是有时间细致地抚育孩子的人吗?我们两个在自己热衷的事情上投入了太多热情,你的政治生涯,我的形象,我们会有那种时间和余裕来照顾一个小孩吗?与其那样,不如不生,反正你有民才继承你的血,我并不是热衷于一个继承人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哈,民才?那家伙算什么?”语气里对自己孩子的轻蔑以及看不起,令安娜感到冷血。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有人说,人被另一个人吸引时,是希望后代拥有对方的遗传基因。但是稍微有点不一样,你还记得吗?初次见面,除了你的外形,你的学历,你知道我近似一见钟情的点在于哪里吗?”崔智训又在说漫无边际的话,她根本懒得思考,安娜只是说:“不知道。”

      “第一次见,你就打量着四周,用微妙的表情问我,为什么椅子都是赝品的那一瞬间,那个表情,你明白吧?我竟然突然间闻到了同类的气味——骗子的气味。后来进行背调,我发现我们两个确实挺相似,果然同类会被同类吸引啊。都出身不怎么样,对吧?白马西服店的李诱墨,紫菜包饭店的崔智训,都拼了命改头换面,换得光鲜亮丽,仪表堂堂。哪怕我背景调查清楚后,都没有换掉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是有心气的人,有向上的那股劲,如果没有那种疯了一样想向上的心,就算富裕也没用的。我们也抓住了机会,成功了,不是吗?”

      安娜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崔智训说:“我最近经常想我妈的事。对了,你妈肯定没看到你当上市长夫人,混得这么好的事吧,毕竟你又是请假父母,又是一直丢她在疗养院里,你有那样想过没有?哪怕一刻,要是我妈看见,一定会很开心的。代理满足,懂吧,父母总是从孩子的成功上获得代理满足,总是希望孩子得到自己小时候以及现在没得到的。现在我经常想我妈的事,我想我妈要是没死,看到我走到今天这步,肯定开心得不得了,一直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出息了吧。突然想到这些,才是明白了为人父母的心情啊?”她把头歪向一边:“所以?”

      “我这不就是想到了吗?我也得有个孩子才行,看到他或者她,拥有我小时候,紫菜包饭店的儿子崔智训,白马西服店的李诱墨所没有却渴望的一切,一生下来,就都送给他,从这种培养与延续上,哇,满足感,人近中年了,你能明白的吧?代理满足。我拼了命走到的这步,得给我的孩子才行,就像重生了一样,看着自己重新走一条没那么艰辛的路,光是想着,都充满了幸福。你也知道民才那小子,我完全不期待在他身上得到什么代理满足。”崔智训说。

      安娜说:“但是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在这种节点去照顾一个孩子,培养一个孩子。未来的几年,都肉眼可见地很忙。”她力图使他打消这个打算。

      “教和养的事情,都可以花钱雇人去做,我们可以毫不受累,重要的是这些吗?重要的是,我们能给他什么,”他用手比划着,“现在开始国外着手准备,大选结束孩子就出生了。到任期结束,就到了孩子开始记事的年龄了,到时候去国外开始陪伴他,也没有错过什么。我是想着,如果冲击成功了,再开始享受天伦之乐,教养之乐,我这辈子也算没有缺憾了啊?”她把蟹肉沙拉戳得满碗四散:“你真是算无遗漏。”

      “你考虑考虑吧,也可以晚一年开始准备,3岁和4岁,哪岁开始记事?我也搜搜看……”他放下筷子离开了。

      其实对于孩子,她并没有那么想要,甚至感到厌烦。但是崔智训那番话,让她情不自禁,对于孩子的未来开始了设想。最好那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就送她去国外,培养良好的外语环境,让她学习美术,耶鲁的推荐信不过手到擒来的小事,一路那么顺遂地活下去,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生,不必羡慕别人看得到景福宫全景的公寓……那设想越清晰,她发现那个小孩模模糊糊的脸就越来越接近贤珠,开着奔驰,有人自会为她拉开车门,不必体会平仓洞无情的斜坡,在自家西餐厅把精致的蛋糕戳个稀烂,不必为菜单上的价格惊忧,频繁地去海外旅行、参加高尔夫聚会及各色派对,去赫尔辛基做水疗,不必为工作发愁,不必体会压肉饼,夹炭火,烟酒销售员,停车场指挥员,餐厅服务员的疲劳与辛酸,不必怕被别人说又懒又笨,不必因为不幸而总是拿眼睛觑着他人。虽然这个国家对弱者很冷酷,但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强者,一定会感到夏日般的温暖,永远也不必发愁,因为父母都是打破了阶级畛域的共犯,最知道什么才是理想的人生。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整碗蟹肉沙拉已经叉得稀烂了。

      郑夫人在选举舆论战期间没有再约过安娜一次,选举结束后,她又开始自然地约安娜见面,她絮絮地说:“前段时间家里的老人生病,又把孩子送回来,让我和丈夫暂时带一段时间,我简直是精疲力竭啊?小孩子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大家通常觉得无聊的事情,小孩子样样感兴趣,他看到一个烟头都觉得新奇,所以我觉得,我们大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必要?恢复对平常生活的全新感知,找出无聊的,平常的事物的趣味,这不是很重要吗?教授偶尔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感觉很多事情都显得无聊……但是后来,突然就不再那样了,找到一件占据全部精力的事,并且去实现它,确实很有趣。”安娜喝着白葡萄酒,微笑着。郑夫人点了点头:“对吧?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这么大的好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祝贺我们教授,天哪,我们教授现在可是……”她用微笑的表情让郑夫人住了嘴,郑夫人用含蓄的微笑说:“今后起可要是忙人了啊?我何德何能约到教授啊?想到这里都心悸呢。”即使是在一个满是谎言的世界生存,也得找一个令自己舒服的人,她没有可以倾诉心底的朋友了,韩智媛学姐已经死了,围绕在身边的,都是尹素英教授和郑夫人这样的人,紧紧的将内心封闭着,除了利益的交换,什么都不袒露。安娜将背部轻轻靠在椅背上,酒杯里的白葡萄酒液轻轻摇晃着,她有一种胃部的饱胀感。

      郑夫人所送的那个李朝白陶器仍旧摆在书桌上,她一回到家,便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崔智训也喝了酒回来,唇齿间散发着酒气,问:“找什么呢?”“消化药。”他又晃荡着出去了,准备去冲个澡。她服下消化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转轮转过来,沉静地盯着那个白陶器。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她的思维比平时更发散……那个朴质的白陶器不正处于一种“无谬”之境吗,无丑无美,没有富丽之趣,也没有附庸风雅,它的朴拙美是由那些并不怀有雕琢之心的工匠造就,因此在境界上,他们和它早已“放下我执”,正是因为烧制时不怀艺术家的自觉,才能造就李朝陶器的这份“不二美”,至纯无碍,心灵无所拘束。无碍心,不二美,不被俗庸拉扯牵挂,她的脑袋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这些词语,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境界呢?每一个讲解佛法的高僧,教授,都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吗?

      她的椅子转轮一转,不想再看着那个陶瓷了,转过去看自己的那一小面书柜,那里除了很多美术理论的专著,同样有很多文学小说,像巴尔扎克的小说,她……经常感到一种不满,有时候想把这些书都丢出去的那种不满。西欧小说常常有一种倾向,而她已经受够了那些道德寓言和说教故事,那是非常邪恶的劝善书,大体是说主人公一开始向往上流社会的生活,机缘巧合,他走进了上流社会中,开始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且沉醉在其中,堕落了,并且是不断地堕落,最后的结局一般是两种,一种是主人公死亡,死前被打下云端,众叛亲离,意识到荣华富贵不过一场空,自己则堕落得太深了,另一种是主人公深刻地反省,后悔,归隐田园,或是进入修道院,从此过苦行僧,清教徒一般节制的生活,并终身为堕落忏悔。在安娜看来,那是一种“最邪恶”的道德寓言,因为事实是截然相反的,事实是像崔智训那样的人将一路高歌猛进,没有死亡,没有修道院的忏悔,小说里的那种结局,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俗套,和不折不扣的虚假,因为人们迟早该明白,堕落的主人公只会青云直上,他的地位岿然不动,而非向着死亡而去。

      崔智训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湿的,他又窜过来问:“赵秘书给你发的图片,看了吗?”她心不在焉地说:“没看。”然后犹自打开手机,发现赵秘书发给她一张多普勒超声检查诊疗单据,她一点实感与触动也没有,像一块挤干的海绵,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挤不出来。崔智训道:“你是在忙什么啊?心不在焉的。”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感觉自己吸了一口悠长的气。

      “什么?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崔智训好像没听清似的这么问。

      那个小书架有一排专门摆着一套《追忆逝水年华》,涌上脑袋的不是玛德莱娜小蛋糕和椴花茶这么甜蜜的滋味,是首尔涔涔潸潸的夜,她独自坐在车内听雨的美妙,是纛岛早凋的樱花,令人瑟缩的冷风,是阿姨端上来的章鱼辛奇粥,是助教送的包裹得精致整洁的护手霜。安娜吐了一口气,然后并没有看向他:“恢复对平常生活的全新感知。这是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完全不是那样,重要的是他们要像民主共和党第五次党代会事后聚餐,有位前辈评价的那样,他们现在要像美国的杰奎琳和肯尼迪一样生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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