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回首 ...
-
再回首，恍然如梦。
这是梁叶现在的想法。
小助理仍带着江勉送的耳环，珍珠泛着微黄的柔润光泽。
“好看吗？我觉得好看极了。”小助理在玻璃前转头，好照见她的耳环。
梁叶托着骨瓷的咖啡杯，上面印着唐草的图案：“好看，年轻真好，时装珠宝也能称的人亮起来。”
年轻真好，一点点小事也能笑起来，吃到好吃的食物也能快乐一整天，遇到小事就发发火，找朋友们吃饭喝酒，第二天起床烦恼就全无。
梁叶掏出粉饼盒来，想微笑一下，眼里都是哭相，她猛的把盒子关上。
“时装珠宝，也就你能说出这么老土的词。”晚餐和毛毛约了土耳其的餐厅，毛毛因为梁叶老学究一样的用词笑得前仰后合。
餐厅狭小嘈杂，食物量大味美，是适合放工小酌一杯，互诉衷肠的好地方。
“现在看到假珍珠，一点动心的想法全无。”梁叶托着腮，“要是哪个男人送我假珍珠，哪怕是奢侈品也觉得他不识货。”
“切，你看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哪个男人想送你礼物。”毛毛喝了一口酒，酒杯边的海盐粘在她的唇边。
她拿拇指擦了，露出方糖大的钻戒来。
梁叶不得不注意到那枚戒指。
她拉着毛毛的手仔细端详半天，又举在光下研究，最终得出结论：毛毛的未婚夫买的是天然钻石。
“没有用培育钻打发你，可嫁。”梁叶说的很郑重。
好男人日渐少起来，以“钻石不保值”为理由诓骗老婆的可不少，拿一万块将老婆打发了，对方也只能在别人面前装作勤俭持家。
“这要还不是真的，那我生孩子打无痛，坐月子请月嫂，那样大数量的钞票花出去，命都在对方身上。”毛毛狠狠的白了梁叶一眼。
梁叶没说话，盯着自己手，开始扣长长的美甲。
有人和她说过，结婚之后那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了，现在花巨额买钻戒，就是花自己的钱。
梁叶觉得那时候自己真傻，小小的培育钻她戴着总是心慌慌，生怕让别人发现自己用的不是天然钻。
无法坦诚的承认自己用便宜货，是对现状的不满，梁叶后来才察觉。
毛毛这时把钻戒摘下来，戴在她的手上：“试试吧，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梁叶本想反驳自己在拍卖行见了比这更美的珠宝，又实在想体验一把，便假意推脱了几个来回后戴在了右手中指上。
刚刚好，仿佛为了她而做的。
在餐厅微暗的灯光下，这颗钻仍顽强的闪耀夺目的光泽，火彩彩虹一般的夺人心魄。
“好家伙，还是颗粉钻，你老公真是下功夫。”
梁叶又仔细端详起来，突然瞪大了双眼：“这不就是苏富比秋拍上的那颗粉钻！”
毛毛拍了拍梁叶的脑袋：“算你识货。”
梁叶重新抬起头，收起眼中的羡慕的神色：“你寻觅到良人，我比谁都开心。可终究结婚了，不像谈恋爱时候花前月下，很多现实问题需要解决。”
毛毛撇撇嘴：“这口气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莫非是江勉送别人礼物让你受刺激了？”
“说没有是假的。”梁叶很坦诚，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真性情。“但是......”
“真的假的？”梁叶身后传来了男人的轻笑。
梁叶后背如触电一般的僵直，但又很快整理好了情绪。
她选择做一只鸵鸟，假装没听见，自顾自的拿起塔克开始吃，并强行拉毛毛讨论塔克里的牛油果到底新不新鲜。
人在慌乱的时候是会假装很忙的。
她在慌乱中也忘记脱掉手上那颗粉钻。
“别装了。”江勉在梁叶身边自顾自的坐下了。
梁叶向服务员投来求助的眼神。
服务员会错意，拿了菜单来，满是羡慕和祝福的神色。
梁叶在内心崩溃到尖叫，表面也只能保持平静：“我等下还要……”
“不要和我说你吃完饭还要去加班。”江勉的声音还是很冰冷，似乎比梁叶记忆中更加的冰冷了。
梁叶扭头瞪住毛毛，毛毛再瞪住她，像两只竖起毛，弓着背的猫，随时准备扭打成一团。
梁叶抛下了自己的涵养：“毛君君，你算计我！”
店里的人听到吵闹声，都吓一跳，不约而同的往这里看过来。
毛毛麻利的收拾东西，绕过梁叶，在江勉肩膀上任重道远的拍了拍。
梁叶感受到了毛毛的期待，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来。
餐厅里狭窄，只能通过一人，江勉为毛毛让开了一条道，又快速的堵起来。
“你做事还是那般滴水不漏。”梁叶咬着牙，对着江勉恨恨的说。
江勉木头似生硬的坐回座位。
时隔数年，梁叶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江勉。他低下头，不出声，梁叶觉得江勉仿佛老了十岁。
梁叶满脸油腻，衣服为汗所湿，也不知是餐厅空调太弱，还是见到旧情人紧张的。
她猛的喝了一大口冷酒，如进入另一个清凉世界，也没有那般紧张了。
江勉盯着梁叶不说话。
“喂，”梁叶吆喝道，“你看什么？”
“你还和以前一样，冒着傻气。”江勉的眼睛不曾离开梁叶。
她比以前更瘦了，晒黑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长发剪短了，齐齐的别在脑后。
江勉还记得，梁叶喜欢枕在他的大腿上看电视剧，他就抚摸着梁叶丝娟一样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很想回到那段温柔的时光。
父亲是个花花公子，哥哥把生意交到自己手中，不久便撒手人寰。江勉对两个人的奋斗过程一无所知，对企业里的派系斗争更是毫无头绪。
他向祖父求助过，只得到一句“失意时来，处之以忍”。
江勉忍了五年，如今终于是不用忍了。
他听闻拍卖师的名字，便将信将疑，借着拙劣的理由想与她见一面。
那日他刚完成长途飞行，精疲力尽，蹒跚的走进会议室，疲惫的打着招呼。
与梁叶只一个照面，就浑身通电。
他快乐飞天，是宝物失而复得。旋即又跌落地下，因为他发现再也来不及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痛苦，因为发觉没了他江勉，梁叶仍成长为最闪耀的钻石。
如此，他竟没来由的自卑起来，于是拉上毛毛，设了这个局。
再见故人，思绪上涌，却只说得一句：“冒着傻气，毫无长进。”
江勉说的温柔，梁叶听的却是另一番意思。
江勉从未停止羞辱她，虽然这是江大总裁表达友善的方式。从前这种方式可以让梁叶笑的前仰后合，觉得同江勉在一起永远可以没有烦恼。
和江勉在一起许久，倒不是为了他的钱，也是为了这一份幽默。
年轻真好，梁叶又想。烦恼轻松就忘，连贬低人的话当初也觉得是情侣间小小的情趣。
“你真幸福。”梁叶忽然说。
“我？幸福？”江勉疑惑。
“你看起来家庭幸福，还和以前那样没有变。”梁叶努力止住翻涌的情绪，颤抖着把钻戒摘了下来，稳稳的放在江勉的面前。
她忽的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来。
一个渔夫，在海中意外获得了一条美人鱼，将她豢养在浴缸中，日日以人造海水浸泡，以新鲜鱼虾饲喂。
最终，这条人鱼的死相很难看。一个浴缸，如何能和浩瀚无边的大海相比。
梁叶曾经做过那条人鱼，差一点就心甘情愿死在浴缸里。
江勉仰起头看他，眼睛红红的，好似刚刚哭过：“孤家寡人，何来家人。”
梁叶竟有些不忍，拍拍江勉的背：“那就快快找另一个伴侣，好好成家，养一大堆孩子。有孩子的哭笑陪伴，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只有孩子的笑容可以拯救成人疲惫的灵魂。”江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又急切的问：“那你呢，你的孩子呢？”
梁叶呆住了，半晌，她低语：“传说中再世为人，变成婴孩，都会忘记前生的事情。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恩典，既然已成回忆，又何必再苦苦追寻呢。”
她也有痴恋回忆、紧抓不放的时候。那时江勉可没有给过回头的机会。
但人，总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快乐，然后凭借这一点点少的可怜的快乐，度过剩下难熬的时光。
“我要先走一步。”
她将江勉狠狠的推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厅。
当然，她记得和服务员说，账单记在那位富家公子头上。
“你...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你是一个橡皮人，木无知觉，枉我这样对你。”江勉在她身后愤怒的抱怨。
梁叶哑然失笑。
女人最怕这一点，得宠时候骄傲放纵，失去爱时又事事求全。
江勉希望她这样，她偏不。她已不是那个肤浅幼稚的女生了。
她停住，转身，伸出右手：“江先生，希望以后多多合作，我们还是朋友。”
“我痛恨这个称呼。”江勉侧过身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一只手猛掐自己的大腿。
“你几时见过朋友这样处心积虑，就为了送你一件曾经夸过的珠宝？”
梁叶被呛的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兀自走掉了。
“我若不是爱你到极点，也不会放弃原来的生活。”江勉嘀嘀咕咕，拿过梁叶喝剩的酒。将唇印旋转到自己面前，然后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再回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