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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哨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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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按理说网友奔现……并且是时隔几年再奔现,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尴尬或陌生。但刘深想法完全没往那儿拐过,两人昨晚秉灯夜谈,该说的都说开了,也不再存在什么误会。他就非常顺理成章地把人纳入了自己的地盘,并且单方面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在融合对方昔日游戏好友和如今校园同桌的身份后。
“甘儿~”随着骚气的声音而来的还有温热的体温,甘浅之整个人都僵住了,如灵魂出窍一般一动不动。
好在刘深也只是哥俩好地揽了下他的肩,很快就收回手臂松松垮垮趴到桌上了。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雕塑,被对方呆滞的样子逗乐:“怎么啦我的甘儿?”
顿了片刻,大概是想起了对方可能不太习惯他们这些乡下小土狗的打招呼方式,少年又好脾气道:”……如果你不喜欢与人接触,我以后会注意一点。”
前两天忙着震惊和茫然,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对方的身份,刘深不造作两下都不是他的风格。但如果同桌不喜欢,自己也会尽量收拾好一些小习惯。一是真心拿他当朋友,二是……
旁边的少年从呆滞中回神,闻言下意识答道:“没有……”
刘深自动理解成没有不喜欢。
果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好说话。
在青梅,没有玩家不知道叶风的嚣张和肆意,此人操作好人缘好,但鲜少有人知道,这二少的无法无天,是有人给惯出来的。
甘浅之不太明白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熟练,但想到过去的相处方式,又好像没有不对劲的。
上课铃打了好一会儿,韩老头依旧没来。教室里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刘深眯了一会儿也没睡着,干脆撑起头骚扰起自己正在看数学书的同桌。
“哎,大少爷,你老家在哪儿啊?怎么突然想到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了?”刘深理直气壮又换了个称呼,弯着眼直勾勾盯着甘浅之,玩笑一般问道。
“我家……我之前住B市,”甘浅之手指无意识拨弄书角,似乎并不介意对方怎么叫他,沉声回答:“来这里是……”寻一位故人。
“是边晨要来。”他抬起眼,眸中风浪已平。
远在公司与总经理交接事务的边晨默默打了个喷嚏,浑然不觉自己已背了口黑锅。
“边少?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总经理问道。
边晨揉了揉鼻尖,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吧。”
总经理笑道:“也是,毕竟,C市不比B市干燥,换季挺容易感冒的。”心里却暗暗疑惑着这少爷为何放着京城优渥日子不过,大老远跑来南方一小县城里接手这小破公司。
边晨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随即转头看了眼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熙攘人群,道:“C市地势平坦,四季如春,少有自然灾害肆虐,同时人口数量也增长极快。十年内,定会成为经济发展中心之一。”
总经理点头称是,没想到自己被个十七岁的少年看透了。一时间额头冒出滴滴冷汗。
边晨假装没看见,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哪有那么高大上的理由,不过是他哥要来这儿睹地思人罢了。
另一边,刘深恍然哦了声,随即不吭声了。说不清突然闷了一下的心是失落还是空气稀薄没吸够气。
肯定是教室没开窗户氧气不够。刘深心想。
不过……原来京城大少爷也会玩网游啊。刘深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抽了,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是这种想法。
这般高调地自娱自乐,才把阴暗角落里那“他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失落又可怜兮兮的想法忽略了个彻底。
旁边,甘浅之面无表情,内心无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回答完后刘深脑袋上的毛突然就耷拉了下去,如果这个人有毛耳朵,肯定已经是软趴趴的飞机耳了。
他定定看着对方的发顶,身体自觉带着手伸到了半空,反应过来的理智又死死把手拽了回来。
这一动一动带起的风惊动了刘深,他缓缓抬起头,用表情缓缓打出个问号。
甘浅之眸光轻轻落在他脸上,嘴唇微动:“……”
“同学们,不好意思,来迟了。”韩仁杰迈着大步,穿着学校发的教职工套装,喜庆的红短袖配上手里提着的红口袋,活像刚从结婚现场赶来的老父亲。
刘深忍不住吐槽,虽然这大红短袖学校老师人手一套,但除了庆典或大型活动,平日会这么穿的除了韩老头,似乎还真没别人了。
韩老师三两语讲清迟到原因,然后毫不铺垫直接进入上课正题——有些人连书都没拿出来。
刘·某些人·深一边手忙脚乱翻书包,一边观察四周确保自己不是一个人。
韩杰仁表示自己开车来学校的时候学校外车太多把车位占完了,他围着学校跑了大半圈才找到停车的位置。
“我还以为他睡过头了,”刘深向甘浅之吐槽,“你看我们亲爱的韩老师,他要不说他开车来我都觉得他应该是骑三轮上班的。不然都对不起他那套励志装。”
甘浅之听得认真,面色严肃得像是在听一道数学题。等刘深翻开书拿出笔开始走神,少年踌躇片刻,犹豫着小声开口:“你刚刚……”不高兴吗?
他没来得及问出来,就被点名了。
当然被点的不是他。
“刘深,上课不要说话。”韩仁杰仿佛会预判似的,成功打断了甘浅之的后半句,也堵住了刘深未出口的话。
彳亍。
刘深表情麻木。
我这学期就跟老师犯冲。
后半节课,刘深没再造作。他连课也没心情听,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划拉。等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一幅抽象的“艺术作品”。
刘深:……
他默默翻了一页,惯例练字。
嗯……就写“朋友一生一起走”。
下课后,刘深看了眼满篇越写越草的字,憋着最后一口气对着甘浅之结了个印:“哈撒ki!”
甘浅之:“???”
刘深爽了,上课的那点微妙的别扭都被抛诸脑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朋友一生一起走,吃完肘子再喝酒”。
他收拾好东西,哥俩好地勾着甘浅之的肩,道:“走吧,回导师班放东西。等下还要跑操。”
“好。”
对高二的学生来说,所谓四大魔音其实只有一个是让人难以忍受且刺耳的噪音——催人跑步的哨声。
此哨声由几个体育老师换着制造,从第三节课下课铃打完开始,在所有班级于楼道下集合完之前都不会停下。
疲惫半天后的学子们听了这声音就没有心脏不骤停的,那是瞌睡也没有了,眼睛也不眯着了。太阳穴跳得那叫一个欢快,血液逆流得那叫一个沸腾,就差七窍再流个血,就可以直接去世了。
但不得不说,在这种魔音的刺激下,集合的速度往往特别快。为了让哨声早点停下,大家一般都尽可能迅速下楼,找到自己班级的站位然后站好。
甘浅之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时,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那个纯白的囚牢里,耳边尖利的噪音造成了模糊的耳鸣,眼前则是一片让人绝望的死寂。
当时在他旁边的边晨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把随身带着的耳机给了他——耳机里是他循环了不知多少遍的箫音。
而现在……
甘浅之垂眸,手放在兜里摩挲着蓝牙耳机,半晌,他最终抽出了空空的手。
旁边,刘深正往身上套着写着8号数字的球服外套。每个班领跑的都要穿学校发的标配球服——用来区分不同的班级,方便检查纪律的打分。
刘深还是第一次和甘浅之一起下楼跑操,他潇洒套好衣服,随意拉了拉,便准备向好兄弟秀一下他的帅气。
然后他很快发现了甘浅之的不对劲,少年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更少,几乎快失去人气,深黑的眸子光芒更加黯淡,像陷入梦魇的剑客,又像是渐渐失去生机的人偶。
刘深一愣,心脏猛地一跳,又好似被紧紧攥住一般,感觉有些陌生。
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心疼的感觉。
但现在他只感到无措。
身边三三两两经过捂着耳朵跑下楼的学生,刘深下意识看了眼,忽然福至心灵,于是立刻行动。
甘浅之正努力逼着自己去适应那样的噪音,他眼前有些刺白,那些狰狞的、丑陋的过去正试图把他再次拖回那个阴暗无声的牢笼。
然后耳边覆上了一双手,温暖、干燥,瞬间筑起了一道壁垒,把所有的都挡在了另一个空间。手的主人站在背后,声音有些失真:“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少年激灵了一下,沉默良久,微不可闻地、轻轻落下一声:“嗯。”
楼下,宁暖雨站在队伍里,仰头看了眼蔚蓝的天和纱似的云,扬手接起一片樱花落英,安静看着8班的人从逛菜市场的站位到规规矩矩站得整整齐齐——彭小飞来了。
不仅他们班,放眼望去几乎每个班的导师都出现了,身上穿着大红的短袖。
据说是老师的统一制服,除了喜庆点没别的毛病。
嗯……
宁暖雨摸下巴。
今天学校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