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逃跑的风

6、第六章 分离

　　连着几周，宋江雅都会到沈芷的小屋里，找沈芷聊聊天，谈谈现在的局势，更多的是喝喝茶谈谈风花雪月。
　　宋江雅每次去找沈芷都会带点东西过去，或许是一些可口的小饼干，或许是一些上等的茶叶，亦或许是一些有趣的书籍。
　　两人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桌前，看着小巷里青绿色的石板和一小块天空，谈天说地，各自幻想；亦或是互倒苦水，相互怜惜。
　　在两人的聊天里，书籍和宋江雅的留学生活是主要的谈话内容，宋江雅是坊间佳话主人公的事件是两人谈笑的调味剂，而当时的局势则能让两人都进入到肃立的状态。
　　慢慢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宋江雅到沈芷家里也就变得随意起来，会散漫的看着沈芷来来往往的走动，会在沈芷家里从早呆到晚，会调侃沈芷一个人的无趣。
　　不过，宋江雅再也没有见到过第一次来的那本本子了。
　　时光荏苒，宋江雅想不到的是，她没有迎来段柏松的回归，却再一次迎来了巨大的变故。
　　非意相干，宋江雅再一次见到沈芷的本子，却也是见到沈芷的最后一面。
　　宋江雅非常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灰蒙蒙的雨天，天上的云呜呜泱泱地叠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宋江雅正在关窗时，耳朵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的敲门声。
　　宋江雅急急忙忙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喘着粗气的少女??——正是沈芷。
　　沈芷穿着破旧的、肉眼可见沾满了血迹的灰色衣服，往日那般整齐的麻花辫此刻十分凌乱的粘在衣服上，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没等宋江雅出声，沈芷就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本子塞进了她的手里，用飞快的语速说着：“这个本子，是一些十分重要的资料，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帮我交给白家的二少爷白延，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完这些，沈芷慌张的往身后望去，眼神中恐惧与愤怒并存。
　　宋江雅看着受伤的沈芷，眼神里满是心疼：“进来再说吧，外面快下雨了……”
　　沈芷再次回过头来，对着宋江雅说道：“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拂，我不能连累你。我的事，就麻烦你了……”
　　说完，沈芷继续迈着她沉重的步伐，向前跑去，在沈芷的视线里慢慢的变小。
　　宋江雅可以猜到本子里一定会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不然沈芷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讲本子送到她手里。
　　宋江雅关上了门，盯着眼前的本子发呆。
　　突然！一声锐利的枪响划破了天际，冲到了宋江雅的耳朵里。她几乎是马上就反映过来——沈芷！！！
　　不过宋江雅还是忍住了巨大的悲伤，想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走上台阶。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风暴，得让她独自一人面对。
　　雷声在耳边爆炸般响起，却在宋江雅的心里经不起半点涟漪，街上大雨倾盆，冲散了沈芷留下的血迹，也冲散了宋江雅胡乱的思绪。
　　半个小时后。
　　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暴雨中挨家挨户的敲门搜寻，面色严肃行动粗鲁。面对配合的人家，都会把家里弄得一团乱麻，面对不配合的人家，更是破门而入，进去搜寻时毫不讲理，还会将物品胡乱的往地上砸。
　　轮到宋江雅时，她十分配合的打开了门，更是穿着睡衣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对士兵抱怨道：“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查什么东西，真是扰人清梦——”
　　带头的士兵却好不领情，将不耐烦写在脸上，公事公办道：“别废话，搜！”
　　像是怕错过重要线索一般，对着底下的士兵大声喊道：“搜仔细点，那小贱蹄子肯定在这条街把东西塞给别人了，不然不可能停留这么久——”
　　这话传入宋江雅的耳朵里，更像是提醒她沈芷刚才送来的本子一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派出这么多人马耗费这么多兵力。
　　宋江雅微微侧目，头发顺着丝绸的布料滑落，眼神迷离，对着正在搜索的士兵说道：“你们快点搜吧，我还赶着睡觉呢——”
　　许多士兵顺着声音源望去，只见美人态度散漫的靠在墙上，仿佛在不经意的摆弄着头发，精致的五官此刻呈现出满脸的困意，与曼妙的身材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仿佛开在高处圣洁的白花，让人想摘却又畏底下的深渊。
　　士兵们被宋江雅这一打岔，也就翻动得更加小心，检查的更加随意，每个人都心猿意马，多少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
　　很快，带头的士兵就对着宋江雅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十分对不起，打扰到了您睡觉，祝您好梦。”随后，便带领士兵们离开，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士兵们一离开，宋江雅便瘫坐在沙发上，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在沈芷刚才拼死送来的本子没有被搜出来，还完好无损的压在楼上梳妆台的夹层里。
　　宋江雅在沙发上瘫坐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上楼打开那本泛着黄边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着沈芷作为一名中国共产党的中间交接分子，经手的各种事物和所涉及的人员。
　　里面每件事的记录事无巨细，时间地点日期人物，无论那一样被国民党知晓，都会造成重大的事故，拖泥带水牵扯出许多相关的人员。
　　而且，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不少涉及的相关人员，名字上面都有一个红色的大大的叉。
　　翻看了几页，宋江雅总算知道了沈芷为何在之前对共产党的闭口不提，为何十分厌恶国民党，又为何在要生死关头冒险将这本本子交给她。
　　看着本本子，就好像看到了沈芷生前如何在酒楼里潜伏，和对应的上下级接应；在死亡的边缘游走，又在生命垂危的边缘尽到自己的最后一分力。
　　然而，更令宋江雅感到佩服的，是沈芷那宁死不屈不畏强敌的精神和誓死守护共产党的决心。
　　宋江雅不禁好奇，共产党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党派，能让当局如此忌惮，亦能让这么多人为他效忠。
　　·
　　宋江雅开始暗中调查共产党，同时不断打听白家二少白延的消息。然而，这个潜伏于当朝政治地下党政党，也不是那么好探查的。
　　宋江雅只能从旁人嘴里听到只言片语，索性她就将调查重心放在寻找白延身上。
　　白延毕竟是明晃晃的白家二少，还是比较好探查的。很快，宋江雅就打听到了白家二少的消息。并且问到了他和段柏松还是穿同一套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知道了这些消息，宋江雅长舒了一口气，事情终于向好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翌日中午，太阳正毒辣的照在上空，明明已经进入了秋季，温度却丝毫不见降低，燥热的感觉不断的侵袭着身体，让人止不住的烦躁。
　　宋江雅穿着华丽的锦缎旗袍，将头发盘在脑后，带上了段柏松先前送她的项链，独自来到白府门口敲响了白府的大门。
　　府中安插的士兵很快就将宋江雅请入了大厅等候，并且通知了白延。
　　没让宋江雅等太久，白延就到了大厅。
　　白延一进大厅，就见到了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坐在红木椅子上等候。
　　女子一身华丽的旗袍，将凹凸有致的身形完美的勾勒了出来，头上的盘发正是今年最流行的样式，还有一个素白色的发饰作为点缀。精致的脸上，弯弯的柳叶眉下那双桃花眼正在盯着面前的茶盏出神，小巧的嘴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看到女主脖子上的那个精致的项链的时候，白延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眼前的女子是谁，便开口问道：“嫂子大中午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听到嫂子这个称呼的时候，宋江雅的眉毛微微皱起：“别这么叫，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他的电报，他怕是早就忘了我了 ”
　　白延的眉毛一挑，对着宋江雅问道：“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宋江雅看着白延坐在旁的椅子上，散漫的靠着，把修长的脚伸向前，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
　　宋江雅看了看旁边的士兵，对白延示意道：“
　　我们两个聊天，这么多耳朵在旁边听，不太好吧。”
　　白延风趣一笑，屏退了旁边的士兵：“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江雅回给白延一抹明艳的微笑，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旧本子。
　　白延一看到那个本子，神色马上变得紧张了起来：“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本子”
　　宋江雅苦涩一笑：“是沈芷，她在被追杀的时候，拼了命才将本子送到我这里来的。”
　　白延听到沈芷的消息，眸色不由得冷了冷，眼神中还有几分痛心。
　　白延看向宋江雅，眼神里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复杂。他向宋江雅问道：“你还想知道段柏松的消息吗？”
　　宋江雅明显一愣，没想到白延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白延看到了宋江雅纠结的神色，还是出声道：“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外出抵御联军失败的消息。一开始他的抵御是胜利的，但那些联军就如同不要命一般，不断的向前冲。而且，他们就像源源不断的水流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上。”
　　白延咽了咽口水，停顿了一下，眼里的神色变换：“段柏松第一次带兵打仗，就遇到了这么强大的对手，很难不失败。”
　　“所以，段柏松敏锐的察觉到了□□的反叛势力，带着那些残兵败将，投靠了当局。”
　　“你也别怪他，毕竟他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段家的存亡，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宋江雅的眸光闪了闪，眼里的失望还是在不经意见流露了出来：“那你呢，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什么立场？”
　　白延看着宋江雅痛苦的神情，对她说：“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宋江雅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边是在乱世里交到的过命的好友。
　　宋江雅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两条都无比凶险。一面是冷酷的国民党，一面是还看不到出头之日的共产党。
　　宋江雅不出声，白延就在一旁沏茶，也不出声。
　　许久，宋江雅艰难的出声道：“我选择跟着共产党走。”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的生命白白的流失。不能再看着他们杀害无辜人群，胡乱镇压百姓，破坏社会秩序。”
　　白延抬眼，看向宋江雅：“你可想好了？这条路比投靠国民党艰难千万倍，更是艰险异常。”
　　宋江雅眼里的坚定覆盖过了犹豫和纠结，一双桃花眼对上白延的视线，坚毅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