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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奚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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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奚家的女儿,断不可能嫁给他人为妾!别说东宫那位了,就是长信正殿那尊,我也不稀--”
一位美妇人双手撑着细腰,扯着脖子,脸涨的通红,声色俱厉的在奚家正堂里嚷嚷,耳垂上偌大的海水珍珠随着她大幅动作晃动的厉害。
可还没待话说完,便被正堂中间坐着的那位喝声打断,“小妹,切不可妄言!为人母,言行也要注意些分寸。”
出声制止的男人正是昭陵奚家现任家主,奚天惟。
昭陵奚家,世代经商,居江南富饶之地,天下第一富商,丝绸、古玩珠宝、茶叶、钱庄、酒馆等生意皆有涉猎。
生女温婉达理,生子温和尔雅,奚家崇尚男女平等,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且各个经商手段一流,半点不输男子,各行各业都能看到奚家子弟的身影。
城内百步之内,必定有奚家的铺子,千步之内,必定有奚家的地产。
“兄长!亲侄女,您可就灵叶这一个,您忍心让她进深宫大院?那可是人吃人的地方。你不心疼,我这个做母亲的,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眼睁睁看我的掌珠进火坑!”
妇人虽年华不在,但红颜未老,仍能看出二八岁月时,是个千秋绝色级别的大美人,掌管着家里的珠宝古玩生意,在生意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奚家家主无奈的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忧愁,可能生意人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
待到亲妹发完这通火,才徐徐开口,可终究在亲近的家人面前,展露了自己的一丝情绪,“天妙,你先别急,灵叶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就是被你带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急啊,兄长!”
奚家家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凝眉思索片刻,开口问道,“你这消息可信吗?东宫太子纳良娣,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是一件小事儿。再一个,我奚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随意谣诼我们奚家?我奚家每年每岁的赋税那也不是白交的。”
奚灵叶母亲这才慢慢收了躁意,情绪稍微平和了下来,“消息保真,宫里的嫔妃用的珠宝大半都是咱们家御供的,我也经常琢磨新样式进宫给宫里贵人看,一来二去,与几个嫔妃私交颇好。这消息是宫里徐美人在皇后宫中喝茶时,亲耳听到太子跟皇后提的,徐美人收到消息后,立马传递给外出采买的女官,快马加鞭送到昭陵,这我才能在旨意下来之前知晓的。算一算时间,不出五日,太子谕旨就要到昭陵,等到那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奚家家主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望着自家妹妹徐徐开口,又如自言自语道,“太子久居东宫,灵叶又常在昭陵,两人也无甚交集,太子是怎么突然想到纳灵叶入宫的?”
美妇人好不容易松散下来的眉间又凝成一团,眼眸中含满了懊悔的神色。
“唉,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出去做生意,想着多带女儿出去见见世面,去年中秋那次入宫,唉。”
一句话断了两口气,后面的似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叮~”
正在两人谈论原委商量对策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声音不大,但对屋里两位走南闯北的人来说,听清楚不成问题。
屋内说话声戛然而止,两人望了一眼门外探头探脑的剪影,又齐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也瞒不住了,就让她进来吧。”奚家家主有些无奈的望向门外,随手拿起桌上摆着的一粒干果,手上一用力,门栓随着干果落地的声音被弹开。
“啊哟!”
门开的瞬间,随着洒进的阳光一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明媚娇俏的少女。
黄衣少女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声线苏苏柔柔的,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两颊晕粉,肤光胜雪,周身透着聪明劲儿,暖黄的阳光勾勒着她的身体轮廓,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当然,如果没有踉踉跄跄摔个狗吃屎的话,她的本性是不会暴露的这么快的---奚家个个温柔端庄里的第二个另类,奚家大小姐,奚灵叶。
奚灵叶被这转瞬间发生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趴在地上的她顺势抬起头,偷偷地瞄了一眼端正坐在前面的两位长辈,鹅蛋脸上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嘴角抽动,似是想开口打破此时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坐在正堂上的奚家家主率先开了口。
“你都知道了?”
奚灵叶见一向处变不惊的家主舅舅面色沉重,就连因江南百年难遇的大水患,损失了近一半家产,导致奚家元气大伤的那次,也没见家主舅舅脸色这么难看过。
又望了一眼双手扶额的母亲,对她摔倒的事情也不太关心。
要换到平时,只要自己磕碰到了什么地方,就算只是破了点小皮,划了个小口子,母亲也心疼的不行,恨不得十全大补的东西一次性全上,敷那若是不及时处理,就要愈合的小伤口。
看来,这次事情确实很棘手。
奚灵叶这才收起了往日一贯嘻嘻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两位长辈面前正经了起来。
奚灵叶在母亲的搀扶下起了身,用手轻轻掸了掸鹅黄衣袖上的灰尘,才莘莘回道:“舅舅,母亲,刚刚你们的对话灵叶都听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气氛又变得沉寂起来,三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奚灵叶母亲看着女儿这幅为难纠结的样子,也一眼看出女儿内心的想法,心中不忍。
握着女儿小臂的手紧了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紧牙关说道:“灵叶,你放心,娘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任由你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奚灵叶回握住母亲的手。
“我不想嫁。”
这句话在奚灵叶嘴巴里绕了好几个来回,但是她望着母亲和舅舅无比为难的神色,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奚家家主也把这一幕放在眼里,这个侄女虽然平时不着边际,是个爱闹爱玩的小姑娘,但他也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内心其实比很多这个年纪的姑娘坚强,内心也更有自己的考量,能抗住事儿,
但终究,也还是个被家中几个长辈,几个哥哥宠着长大的小女孩儿罢了。他也一直很喜欢把这个侄女,把她当成亲女儿对待。
“天妙,你跟吴管事说一声,让他去叫灵叶几个兄长先回来,无论手上有什么事情都先放一下,咱们一家人先商量一下对策。”
“好的,兄长。”
说完又转头安慰奚灵叶,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手。
“灵叶,你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没事儿的,母亲。”奚灵叶怕母亲难受,故作轻松,也深知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也不是胡乱抓瞎,而是保持冷静,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之策。
吴总管是家里的老人了,可以说是看着奚灵叶长大的。
小时候奚灵叶也没少拔他胡子,也替奚灵叶收拾了很多烂摊子,打过不少掩护,但调皮归调皮,也是打心底里疼爱自家小姐的,知道这事儿后也是脚下生风,半点不敢耽误。
吴管事办事效率很高,不消三刻,便将消息通知到位,回来禀报,“家主,除了三爷弢哥儿前段时间去了边罗谈生意,不在昭陵,剩下几位哥儿都在赶回来的路上。”
“叫大家都去祠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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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家家大业大,年轻一辈总共有五个哥儿,一嫡四庶。
最先回来的是嫡长子奚原。
一袭月白锦袍,温润清雅,却清冷疏离,让人无端有距离感,掌管家中最大的丝绸和茶叶生意,世家公子榜排名第三。
人虽淡漠,可却是众多世家小姐心向往之的一个,有貌有财,洁身自好,是佳婿良夫的不二人选,但他眼中却只有丝绸和好茶,除去这两个,唯一上心的便只有自家小妹了。
奚原回来先向祠堂内两位长辈行了一礼,他向来是最讲究这些俗礼,最守规矩的,但今日似是有些着急了,只微微伏了下身子,便转身到奚灵叶跟前。
“小妹,放心,会没事儿的。”奚原照往常安慰她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往日活泼精怪的小妹今日一言不发,呆呆坐着的样子,奚原心疼又气愤。
气的是这霸道的皇权,忿的是那毫无道理可言的皇家!
奚原回来后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其他几位哥儿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奚家这几位哥各自掌管着家族的一部分生意。
除了嫡长子奚原管的丝绸和茶叶生意是家主亲自决定并亲自培养的,其余几位哥都是在各自周岁礼时抓阄时决定的。
二哥奚知掌管钱庄、三哥奚弢掌管香料、四哥奚兆掌管药材、五哥奚遥掌管酒馆。
平日温淡的众人回来时皆是一脸愤愤,换做不知情的人,看这阵仗,还以为奚家马上要破产了呢,能让这几位不慌不乱的主儿这么着急。
祠堂内,众人落座,气氛压抑,只剩烛火被窗户边渗进来的凉风吹得一晃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