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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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莎」似乎为记忆中不甚重要的部分加了快进，良夜再一眨眼，就已经跳过了凯莎喊孩子们去吃饭、睡觉，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晨光熹微，由于尘沙的遮挡，聚落内甚至还没有亮透。凯莎已经悄无声息地起了床，站在厨房里开始给孩子们准备早饭。几个和她起得一样早的孩子也随后下来给她帮厨，但看他们惺忪的睡眼，就知道平日里他们绝不是在这个时间起床的。
“困就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做起来很快的。”凯莎劝他们。
“不能让凯莎一个人这么辛苦地照顾我们！”看起来最年长的孩子一口回绝，“我们特意定了轮班制度，每天早上都会有几个人来早起帮凯莎的忙。一会儿我们会回去补觉的，不用担心！”
凯莎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早餐就做好了，凯莎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和孩子们道别：“姐姐去工作了，如果你们要出门记得早点回家。”
她踩着聚落里亮起的第一束光出门，走了很久才来到另一个明显更繁华的城区。良夜不认识这里，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去看路牌，上面写着「汇渭区」。
他没有多留，因为凯莎已经走进了一幢大楼。等她停下步子，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之后，良夜愕然发现她居然有着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理财规划师。从短短半小时内她接起的十几通电话来看，凯莎的业务能力不错，手上的客户也不在少数。
那么，她为何能在遍地金属废弃物、气候恶劣的尘流区建造起那样一栋温暖的房屋也就得到了解释。
每个经过凯莎的同事都会笑着向她打招呼，凯莎也每每都有回应，有时还能收到一些小礼物。其中一位走到她身边，环顾一周，压低声音问她：“你真的非要待在尘流区不可吗？以你的能力、收入和人缘，肯定能拿到汇渭区……甚至中央区的居住许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凯莎工作了一上午，此刻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听了同事的话，她也只是摇头：“我放不下那些孩子们。”
“那些孩子……”同事沉默片刻，问道，“他们的情况，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这种事在尘流区发生的还少吗？每个聚落里少说都有几百个失去父母的孤儿，他们最后还是好好长大了。你自己就是尘流区出来的孤儿，知道从那里爬上来有多难……好不容易才站在这，真的要为了他们赔上你的一辈子吗？”
凯莎却笑了笑。
“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我才更要帮他们。一个我就能救助一百多个孩子，如果将来有更多人可以走出尘流区呢？孩子们会过得越来越好，尘流区也会更加繁荣。”
“无论它怎样破败、落后，那都是我的家。”
“我明白了……”
这天晚上，凯莎收到了一笔捐款，来自于她的同事们。捐款的附言中说：“我不像你有那样无私又伟大的志向，虽然很佩服你的毅力和决心，但我还是觉得过好自己的生活更重要。希望这些能帮到你，让你不要那么辛苦。夜路不好走，下班早点回家。”
凯莎看着看着，眼眶逐渐湿润了。她抬起头，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天黑，同事们都各自下了班，只有她一如既往地加班到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赚到足够供养孩子们的钱。她身边常年带着一个手电筒，因为尘流区没有路灯，一旦夜晚的发光天体被云层遮挡，路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每天上下班的路程，是各将近两小时。
她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涌出的泪水，站起身来，第一次早早离开了公司。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发觉尘流区几个固定的路口上，也都悬挂起了明亮的射灯。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园变得更加美好，没有人心中不存在一个扶危济困的理想。在各界人士的帮助下，尘流区逐渐发展起来。原本随处可见的垃圾清理一新，只留下那些金属废弃物还堆在路边。孤儿和极度贫困的人们都得到了救济，凯莎的房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中间的发展过程在良夜面前如流水一般飞过，等到记忆再次慢下来时，凯莎养大的孩子们大多已经成年，开始在外工作以分担她的压力。
一日，凯莎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是隶属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员工海高伦，职级P37。”来人如此介绍自己，“凯莎女士的善举已经在星际中传扬开来，因此，公司决定为尘流区提供一些帮助。”
凯莎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司」的高级员工，对方用来证明身份的员工证件正放在桌上。身为一颗普通星球上的普通打工人，她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和这种人物坐在一个屋子里，更别提对方如此诚恳地上门拜访了。
她搓了搓指尖，悄悄挺直了些腰板，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
“您不用太过紧张，我只是来和您谈一个项目。”海高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公司研发了一款新产品。由于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创新，公司也无法判断它的最终价值，所以决定在外开辟新的生产线。这样即使收入不比预期，也不会影响到公司的传统销售；如果反响热烈，再铺设生产线也来得及。”
“公司想把这条生产线设立在尘流区？”凯莎小心地问。
“尘流区有大量金属元件，占地面积广，劳动力多，非常适合初期生产。但……”
海高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把生产线铺满尘流区？不不不，那样规模太大了，我们只需要一小块地方，比如——纱帘聚落。您知道的，新的生产线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险，像您这样高尚的人，我当然信得过您的人品，所以才向公司提议在纱帘聚落先行试点。”
凯莎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您的意思是说，纱帘聚落的大家都能在这条生产线上工作吗？”她急切地追问，“都能收到工资？有稳定的工作岗位？”
“没错，凯莎女士，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我承诺，如果经营不善关停生产线，我们还会给各位提供其他工作机会。而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我们会把生产线逐步扩大到整个尘流区，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这份福利。”
这听起来实在太美好了，凯莎忐忑地再次搓了搓指尖。
要知道，尘流区如今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都处于失业或兼职工作状态，只有极少数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这些人基本上也都迁移去了其他区块。如果大家都能有工作岗位，至少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生病了也有钱看医生，说不定以后大家再也不用住在垃圾桶里，而是都能拥有自己的遮风避雨的房屋……
这个项目百利而无一害，她找不出一点拒绝的理由。
良久，她问：“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海高伦露出满意的笑容。
“也许你听过几个「战略投资部」的经典案例？”他看到凯莎脸上浮现的茫然神色，流露出一丝掩藏得很好的不耐，“没听过就算了。我长话短说，总之，我们要签一个合同，你把整个尘流区抵押给公司，相对应地，公司也会对你们进行发展扶持。这条生产线只是第一步，如果你同意签约，我再把剩下的条款给你看。”
“可是……生产线只在纱帘聚落试点铺设，为什么要抵押整个尘流区？”凯莎有些迟疑，“发展扶持为什么还有抵押合同？”
“因为这些用于扶持的钱只是公司暂借给你们的，以后你们得连本带利还回来。而且，一个纱帘聚落……我坦白地说，太小了，公司根本看不上，如果是整个尘流区的规模还能勉强入眼。放心，对于其他聚落我们也有别的扶持计划。况且这条生产线说不定也会铺到整个区……这可是公司的全新产品！您得对公司的研发部门有信心！”
这听起来非常合理，非常公平。他们以抵押的方式向公司借钱，发展起来后再还钱。凯莎的心怦怦跳着，她清楚地知道，对尘流区来说，得到公司帮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她说的却是：“非常感谢您特意登门和我说这些。可事涉整个尘流区，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希望您能给我几天时间和其他聚落商议、考虑一下。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海高伦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他拿出手机和凯莎互换了通讯，然后起身告辞。凯莎本想找个孩子送他，可他走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希望他不会迷路。”凯莎嘀咕着去联系其他几个聚落的人了。
很快，尘流区的所有聚落都派了代表来参加这场决定尘流区未来的大会。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由最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自「荧光聚落」的代表一锤定音。
“以公司的体量，就算把我们榨干，得到的进项充其量也不过是庞大利润里最微小的一笔。是我们需要公司的帮助，而不是公司需要我们。”他道，“就算有什么手段，还用得着算计我们？尘流区已经这样落后了，难道还能变得更糟糕吗？”
就这样，尘流区全体聚落一致通过了“同意和公司签约”的决议，以凯莎领头，其余代表依次在合同上署名。
“我来领头吗？”凯莎很急促地说，“我还太年轻了，让莱朗先生（「荧光聚落」代表）做领头人会不会更好？”
“这是你应得的，凯莎。你善良、坚毅，用自己的品格打动了公司，引领全尘流区的发展。凯莎，你值得这一切。”
莱朗和蔼地拍了拍凯莎的肩：“我们都信任你，我们都认可你。”
话音落下的一刻，记忆忽然开始强烈地波动。良夜听到「凯莎」骂了一句*卡利亚纳脏话*，还有一道声音——大约是凯莎——低泣着重复同一句话。
那声音很细，良夜费了些心神去听。
“不要……不要相信我……我不值得……”
带着美梦也擦不去的悲苦，她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