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要昏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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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琉娘的厢房后，两人并没有直接走出内院。解雨臣在门口停了几秒，李坏跟上来和他一同进入抄手游廊。
廊下的楣子凳每天都有人打扫，不染尘埃。他比谁都清楚这点，毕竟琉娘只是借住一段时日，即便这个四合院曾经的主人和她有几分关系。
解雨臣坐到廊下楣子凳上，李坏不声不响也跟着坐到旁边，几乎亦步亦趋。
这个时候好运身上似乎有种乖巧的劲儿，很奇妙，他似乎在畏惧我？不，这不是畏惧，这更像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解雨臣敏锐地发觉这一点。
可解雨臣确实由内而外没有半点敌意，无论行为还是想法，都没有恶劣心思。他感觉李坏就像是个被家人嘱咐过的胆小姑娘儿，别因为陌生男人长得好看油嘴滑舌就失了警惕。
半晌，在恰到好处的沉默之后，李坏还是开口询问:“他怎么了？”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黑瞎子。
但李坏想差了。
解雨臣摇摇头，疲懒抬手松了松领结，他的姿势逐渐变得闲散，失笑的脸也转过来:“他没怎么，是有事要办，在外忙碌，就托付我见到你时多多注意点儿你。”
“既然来了北京，怎么不来和我打个招呼？”他的目光流连到李坏脸上，并不紧逼压迫，更如风一般轻柔和煦，简直用尽了毕生功力。
都这样了，解雨臣不认为自己哪里表现得令人紧张，又和善地说:“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李坏却已经被解雨臣这种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任谁被一个大男人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注视，都不免会愣一下。他摸摸自己的脸，便顺手把两块狗皮膏药一起扯下来，刺啦一声。
这样李坏脸上就没有东西了。
“不痛吗？”解雨臣果然收敛视线，点点头，说:“快刀斩乱麻也好。”
“……我那是手机忘带了。”李坏把膏药随手塞回裤兜里，硬着头皮尽量诚恳地回答，“而且你是个大忙人啊，解老板。我只是来转悠几天，见见熟人，没必要麻烦你。”
“这点事情算不上麻烦。别和我生分了，好运。”嘴上这么说，解雨臣倒是觉得他们之间就没熟悉过。
一个叫对方小名，一个还在解老板，这真是有点好笑。
李坏没给过他熟悉一点的机会，也还没有合适的时间，此时不过是让双方都不尴尬的场面话。
解雨臣想了想，继续道：“那个拍卖会的事情——”
“我家里人只是好奇。”李坏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那双眼瞳色泽原本如一盅茶汤，但瞳仁锁定到解雨臣的面目神情上仔细查看他的情绪时似乎更像是灼目的鎏金。
也许是被傍晚的阳光影响了，颜色也在流淌一般，而他眼睛里的瞳孔看起来也变得有些怪异，逼人至极。
一种即将坠落的奇特感觉在解雨臣的身体里油然而生。顿时就突兀冒出来很多不合时宜莫名其妙的碎片想法，例如养鱼的一方小池子。他的预想里本来一直存在着的东西。
纯白色的锦鲤，拖着尾巴像是女人的白色婚纱。一个会在未来出现的水池，他已经选好了设计。清澈见底。皆若空游无所依。
鱼和水是什么，那方小小的狭窄的池子又是什么，游来游去的鱼冒头吃抛下的饲料，这又代表了什么。
解雨臣无法直视李坏的眼睛，在某种沉迷的感觉即将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体先于反应过来的大脑主导了自己，微微偏过头去了。
这个滑稽借口骗傻子都骗不了，李坏也意识到这点。此时见解雨臣脑袋都转过去了，就有些怀疑他是在忍笑。
解雨臣没有多说，嗯了一声：“我这里还有多余邀请函，他们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他已经不打算去了。”李坏觉得继续这样绕口令下去也是白费时间，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他们和齐先生一样不正规，其实不适合到首都这里来。”
“齐先生？”解雨臣这下真的笑出声了，“难道你平时也这样喊他？”
“没有。”李坏盯着他忍俊不禁的笑脸，说：“我喊他的时候就只说过来。不想叫瞎子，实在没办法还可以喊大黑小黑。齐先生黑先生也行，我不挑。”
黑瞎子当然也不挑。李坏的声音在他这里特别戳耳朵，一听到就会发痒到脑子里去，挠不到，很难忽视，也很痛苦。
但是听起来好像在唤狗名。解雨臣心想。
“不过他觉得像在喊村里最常见的大黄小黄。”其实李坏觉得也像。但他平时还是很照顾黑瞎子的面子，即便不知道黑瞎子究竟需不需要。
反正只要他喊过来的时候，黑瞎子在场，就一定会向李坏走过来，这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与规则。
至今为止，这个规则只实现过几次。但每一次发生的时候都有极大的事情出现。
解雨臣听到这里也有些明了，他虽与黑瞎子有了合作，但黑瞎子实质上不是一个喜欢提及往事的人，行事自有度量，身份背景诸多迷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黑瞎子的作为也展现出了足够的价值。
最主要的是现在李坏说起黑瞎子的事情，解雨臣发现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四姑娘山的时候，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所以也会逐渐自在一些？
解雨臣感觉抓住了一点匪夷所思的线索。
或许应该转变一下态度。
他思考过后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他的思维模式和行为逻辑在如今的情况下让他觉得自己在引诱哄骗对方，而对方也没有“上当”的意思。
解雨臣还不是很明白李坏警惕的表现是怎么回事。要知道他的外貌相当有亲和力，老人小孩见了都说好。
好运这反应当然没道理，他可没有坑过对方。
可惜这个疑惑不能直接问出来，解雨臣打算慢慢探寻。
关于黑瞎子的短暂话题暂时停止，他又看了看腕表，心里的思考不影响他的动作，以及脱口而出的话:“时间也不早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酸汤火锅，老板是贵州人，听说用料都是当地运来的，汤锅味道特别好，酸香辣韵有滋有味，牛肉也很鲜。”
分明李坏没想好，还在思考其他的人和事，这时候却下意识点了一下头。
怪不得解雨臣会是老板，口条这么好？介绍起饭店来一套一套的，这么一说好像他也感觉有点饿了，已经点了头了，当然不好再拒绝。
没等他开口，解雨臣又继续道:“既然你家里人也来了北京，吃顿饭方不方便？也可以互相熟悉熟悉。毕竟瞎子在我这里工作，以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起共事。”
解雨臣说着又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西装随手叠了搭在小臂上。
“做我们这种事情的也需要关系好，行动时才能更契合。你多少也算是我公司下的编外成员，不应该太抗拒我。好运，我应该没有对你做过一件坏事，反倒是现在对你有需求......现在有一个请求。”
可张海楼张海侠他们那情况，在李坏的回忆里属实没有多少正经的形象，这里的正经不是指人为品性，毕竟当初去南洋他俩就是奔着当特务去的，现在好像也遗留了不少惯用手段。
李坏一犹豫，解雨臣又继续说:“还是不方便吗？明天拍卖会需要你陪我参加，总不能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已经想好了请一顿饭……或者你想要其他的酬谢？”
他言辞恳切，双目直视李坏的脸。
什么酬谢不酬谢的，毕竟黑瞎子还在解老板手下当打工人。
这可是老板，黑瞎子的衣食父母，天然就高了一等，而跟着黑瞎子和解雨臣混过一段时间，李坏当然也勉强算是半个员工了。
何况这也不是一件多复杂的事情。
解雨臣确实是一个挑不出错的完美老板。
李坏成功说服了自己，两人便离开了这个院子，准备去吃晚饭。
解雨臣把外套丢在车上，和李坏步行前往。
酸汤火锅店的老板能在这地儿开个还算大的店也是十分有魄力，店里挺热闹的，服务员忙碌，于是老板也跟着上阵。
酸汤的香味飘散在饭店里，很香很浓郁，闻着就使人口舌生津。
解雨臣早前就约好位置，两人坐了包厢，没有再谈事，准备安安静静吃饭。房间里开的小窗能看见街上的一点风景，偶尔有几个路人走过。
饮料点了一壶果汁，没要冰镇的，然后加了一罐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没要酒。
虽然李坏很多时候吃东西觉得能吃就行，不拘泥于食物的品类，条件艰苦的时候甚至啃过石头吃过泥。但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口味几乎是做到了他心坎里。酸是发酵酸，辣是糟辣椒的辣，不多不少，既柔和也不失刺激，味道刚刚好。
来自贵州的老板准确来说是黔东南凯里的人，说他们那到处都是酸汤锅的店。当地人心里都心悦诚服一条准则，红吃杂荤，鲜鸡活鱼猪蹄牛肉一锅乱煮，白吃全素，不沾一点油，丢几个木姜子，豆芽莲花白小南瓜清清白白。
前者要趁热，后者可以放凉，在夏天冰一下吃更妙。但这也不是忌讳红酸汤煮素菜，白酸汤煮肉食的意思，有些独特的滋味必须得对应专门的条件。尝过的人才会明白。
当地还有许多野菜，只是在北京这儿就没那么多了。老板讲到这里的时候很兴奋，眼睛发光似的，说着说着又把自己都说馋了。
“如果两样都想吃，我们这儿还有酸汤鸳鸯锅喔!”
不过这次已经点好了锅底，李坏也没打算再换了。
解雨臣没挑吃的食材，只看了李坏拿着的菜单一眼，打算李坏选什么，他就吃什么。
话到最后，店老板又提醒两位食客:“木姜子就跟鱼腥草一样，爱的人很喜欢，顿顿都吃也愿意，讨厌的人恨不得把锅里染上味的菜全倒掉。”
李坏的碗里蘸料倒是不避讳木姜子油，听建议就只加了一点点，以免盖住其他调味。香菜折耳根葱花必不可少，还有特别香的糊辣椒和腐乳。
他也偷偷瞥过解雨臣碗里的，看起来要养生一些。
红酸汤的锅底极其开胃，但还要更进一步，是多加了糟辣椒的基底。又比纯粹的红酸汤增添了不同的风味。
除了各个部位的牛肉，最后还下了黄辣丁。再讨厌吃鱼的人也不会厌恶鱼中天使黄辣丁。
豆腐和砂锅粉是必尝的食材，可在收尾吃一些。
但到最后，李坏已经有点后悔没喊张海楼张海侠还有张千军万马一起来了，只与解雨臣相对而食，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可惜。
张海楼张海侠也常吃辣，但又不能太辣，这种程度刚好。
解雨臣也不知不觉吃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李坏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一切杂事都被抛开，几句话之后就进入正题。
他刚开始还能看李坏几眼，但所有的想法和思维都随着进食变得越来越空泛，最后大脑一片空白，忙碌的所有念头都停歇了下来，风歇了雨停了，车水马龙也安静了。
像是灵魂出窍。但简而言之，其实解雨臣开始走神发呆了，一边吃一边发愣。
解雨臣猜测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有点呆滞，这种感觉不太熟悉，可仍然令人憧憬怀念。在他以前没有太多烦恼的时候，思维尚处在蒙昧之中，睁开眼睛面对的世界还是新奇的。
那时候时间不珍贵，还可以浪费。
李坏开始夹豆腐丸子了。一头白发已经被解雨臣借的发绳系好，免得没注意到落到蘸料里去。他已经吃得面色发红。
解雨臣脸色也白不到哪去。
他盯了一会，李坏的漏勺就分过来几个豆腐丸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雨臣又愣愣地低头去吃。
纯吃饭这种事情当然很轻松，也不聊天，只有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然后这声音又被新放进去的肉压得安静下来。
但到了后面，解雨臣又觉得开始变得沉重了。不是心情沉重，是吃过头了的身体沉重了。他居然还有些开始犯困，撑着脸看李坏继续吃。
他记得黑瞎子没说过好运胃口这么好啊？
还没出酸汤火锅店，解雨臣已经默默先吃下几片消食片，以防消化不良。
吃过一顿饭，关系也拉近了，人与人的情感会在一顿满足的聚餐里升腾。但解雨臣只觉得李坏的目光是在诉说“居然跟得上我的步伐，胃口不错嘛小子”这么一句话。
即便是解雨臣，也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酸汤火锅战斗。
吃完之后，他都感觉有点昏头昏脑，还有点迈不动腿，像是被下毒了。
被李坏牵着走了一段路，解雨臣才突然回神，反手抓住他:“你想带我去哪？”
但手上的触感硌了解雨臣一下，一个念头极其丝滑地从他嘴里掉出来:“好运，你这是订婚了，还是已经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要昏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