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诗经桃夭

19、成全爱

　　西厢房内，杨戬静静地拥着寸心，二人却都默然无语，任时光匆匆流淌。一室的寂静印衬着一室的伤怀。

　　杨戬还想再说什么，几番嗫唇，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将寸心拥得再紧一些，以期这样能慰藉寸心脆弱的心。

　　“寸心！”

　　“四公主，主人有吩咐，不能进去啊！”

　　“让开！我的三妹，我还不能看了？寸心，寸心你在哪里？”

　　“啊，主人，我什么都没看到！”

　　啊，杨戬，你……”

　　正当厢房内暗涌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情愫时，几句争吵声传来，打破了一室的暧昧。杨戬不悦皱眉，刚想起身出房查看，争吵的源头已先他一步来到厢房。不过，脚还没踏进厢房，就传来两声尖叫，将杨戬的怒气瞬间提起，前有老六，后有哮天犬与听心，现在大家是越来越不将他当回事了。

　　刚想训斥轰人，哮天犬就先一步委屈辩解：“主人，我怎么都拦不住四公主，我……”声音越说越低，方才在大殿上杨戬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何况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以为心肠恶毒的三公主居然隐瞒事实，用命去护小玉的命。回想三公主在大殿上苍白的脸色，越想越觉得后悔，想和三公主诚意道歉，可是主人一直霸占着厢房不肯离去，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去道歉。想和主人道歉，主人一直待在厢房不肯出来，自己想说也不敢说。想着想着，哮天犬头也越来越低。

　　看着哮天犬委屈后悔的样，杨戬心一软，叹口气，摸了摸哮天犬的头，道：“哮天犬，你先出去。”

　　“是。”哮天犬应了声，在听心的瞪视下，飞快地跑了出去。

　　看着哮天犬夺门而出，听心重重地哼了一声，将目光挪了回来，紧盯着杨戬。司法天神怎么了，再怎么位高权重，再怎么法力无边，伤了三妹，她就不会给好脸色看！只是想着想着，不知为何，脑海里蓦地现出丁香一口一声三姐夫的情形，就觉得有趣得紧，再想想刚刚撞见的相拥情形，想想丁香的那句三姐夫或许还真不是没来由的。这么想着，听心原本因为生气而盛溢着怒气的双眸渐渐柔和起来，慢慢变得有些玩味。

　　杨戬在听心的注视下，尤其是后来带有玩味的目光注视下，不由感到窘迫，一张俊脸也略现红色。对着听心稍一颔首：“四公主。”

　　寸心被哮天犬和听心撞到与杨戬相拥情形，本也感羞窘。但看着哮天犬夺门而出的情形，眼前浮现出自己在大殿被哮天犬和沉香当众揭开那不堪回首的千年时的情景，眼睛重又浮起雾气。看到疼了自己千年的听心，寸心终于感受到有亲人在侧的暖暖心情，她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向听心倾诉。强忍着泪，寸心哽咽地喊出声：“听心姐姐。”

　　快步向床榻走去，小心翼翼地将寸心拥入自己怀中，看着自小被四海捧在手心长大的妹妹变得如此孱弱，听心几乎要心疼地掉下泪来。一手轻柔地抚摸寸心削瘦的面颊，一边转头瞪视那默立一旁的前三妹夫，无声地责怪着，千年前伤了四海的宝贝还不够，如今还要让外甥和狗来欺负自己的宝贝妹妹么！

　　迎着听心责怪地目光，其中之意，杨戬如何不明白。但今日之事，实非他所愿，可不管他有意无意，总会伤到寸心。眸光微暗，再见寸心时的那种愧疚痛惜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将杨戬眸中的歉疚看个分明，听心不忍多加苛责，分明是对寸心有情的，那为何吝啬说句让寸心安心的话。既迷恋月光，又何必屈了自己，来招惹寸心，到头来，落得个有情无缘，有缘无份，何苦来着。

　　低头看看受尽委屈的三妹缩在自己怀中，无声地掉着泪，又叹了声，伸手温柔拭去寸心脸上的泪痕，回首再看向杨戬：“杨戬，我在这陪寸心说说话，你先去休息会儿，也好有精力安排出征事宜。”

　　点点头，眷恋地看向寸心：“有劳四公主费心照顾，杨戬先去安排军务，稍后再来。”

　　“我自己的三妹，何来费心之说。你也不必挂着这里，尽管忙去。”虽说不忍对杨戬多加苛责，但一看到寸心受伤的样子，听心就忍不住对杨戬夹枪带棒一番。

　　杨戬自然明白听心话中之意，但并未作何计较，只迈步出了厢房，细心地将门关上，好让听心好好地劝慰寸心。

　　听心刚将送走杨戬的目光收回，就瞧见自个儿地傻妹妹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前妹夫离去，深感好笑。“使劲”地戳着傻妹妹的额头：“人在的时候不看，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听心姐姐。”懊恼自己的糗样被抓个正着的寸心不依地将自己脑袋蹭进听心怀中娇声抗议。

　　“撒娇包。”听心拍拍寸心的小脑袋，弯起唇角。说真的，四海那么多条小龙，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专疼西天那条俊白龙和眼前这条笨粉龙。眼珠子一转，算了，这问题自己想了千年也未想明白，就不再费劲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眼下如何疏通面前这条笨粉龙的那根傻筋才是正事。脱掉鞋子和外衣，听心躺到寸心榻上，打算以一种极舒服的状态来做一件这辈子头一遭干的事。心疼归心疼，但该享的福她绝不会让自己少享的。毕竟司法天神家的床可不是谁想躺就躺，今天托了笨粉龙的福，可得好好体会一下司法天神家的床如何舒适，以待来日好好讹一张回东海去。

　　想起丁香絮叨的将探望寸心之事托付给自己时的情景，听心头疼地吸口气。看向寸心依旧乱蹭的小脑袋时，唇畔忍不住绽开一抹宠溺的笑，抬手将寸心不安份的脑袋固在自己的肩旁，柔声唤道：“寸心。”

　　“听心姐姐。”感受着听心对自己从未变过的宠爱，寸心脸上消失已久的笑意重又现了出来。

　　侧身面对寸心，正经起来的听心显得格外认真，谁家姐姐会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寻得幸福？疼爱地注视着寸心，怜惜而又自责：“丁香和敖春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是姐姐不好，没能在身边保护你，才让你受沉香和哮天犬的欺负。对不起，寸心。”

　　“听心姐姐。”听着听心一味自责的话，寸心忍不住又酸了鼻子，“不怪你，都是寸心不好，总是连累四海丢人。”

　　“胡说！哪个说你连累四海丢人了？”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似乎有些凌厉，听心赶紧深呼吸，放柔语调。边把玩起寸心的发丝，边含笑逗道，“谁不知道咱们西海三公主是最善良的粉龙了，打小看到小鱼小虾死掉就会哭个半天，长大后又在弱水中救起众多生灵，积累下大功德。那些个污蔑咱们西海三公主的人才是恶毒的人！”说着说着，听心就不由想起沉香和哮天犬对寸心的恶劣态度，如今大敌当前就先不计较，等出征回来，看她怎么和沉香还有哮天犬算清这笔债。“不要将沉香和哮天犬的话放在心上，等出征回来，姐姐好好帮你出出这口恶气。”

　　原本被听心打趣的话给逗得脸红的寸心听到听心最后一番话时，赶紧阻止：“不要，听心姐姐！”避开听心探询的目光，寸心劝道，“沉香和哮天犬是杨戬重视在乎的亲人，杨戬这人最重亲情，姐姐还是算了吧，何苦让杨戬为难。”想起当年之事，寸心声音闷了几分，“何况他们说的并没有错，我的确狭小，容不下梅山兄弟、杨婵和哮天犬，而且我的确想过要丢弃小玉。是我有错在先，不怪他们羞辱我。”

　　“你这傻丫头！”听心着实被寸心一番话气到，“你为他们着想，但他们可曾设身处地为你想过？当年你有错在先又怎样，难道他们就可以肆意拿你的过错来羞辱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的痛楚，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谩骂你？他们又怎么可以肆意拿当年事来揭你伤疤！”

　　心中漾起一股暖意，见到自小疼爱自己的姐姐，寸心的笑容似乎也多了起来。只是如果听心姐姐真要追究沉香和哮天犬，届时难做的便是杨戬。夫妻情份即断，又何苦再为难杨戬，何况他们骂的也没错。将头埋进听心怀中，撒娇道：“听心姐姐，我做错事在先，他们骂我在后，我与他们谁都不欠，你也不要再追究了嘛。”

　　细看寸心半晌，听心还是没忍住，戳穿寸心的心思：“你是不想让杨戬为难，不想让他再与杨婵一家生隔阂吧！”

　　被揭穿心思，弯嘴苦笑道：“听心姐姐，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你替寸心报屈，寸心就足够了。”

　　“你啊！也不知道杨戬那个冰山有什么好，你这么替他着想。”摇摇头，听心实在不明白，难道真如那条小俊龙说的，沉迷在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想想不对，自己明明独善其身，为何会下意识地认为杨戬那榆木疙瘩其实还挺不错，蛮适合自家这条小粉龙，还挺乐意当红娘跳出来搓合这两人复合的？暗地里撇撇嘴，想起哪吒偷跑来找自己的情形，听心暗下决心，如果这次她下错注，误了寸心，非扒掉哪吒皮不可！“实话告诉姐姐，你还爱杨戬吗？”

　　还爱吗？自己一直都在爱的，但也是自己单方面的爱着。当刻骨铭心爱过后，会剩下些什么呢？怕只有负担和疲累了吧。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个人伤怀总好过两个人痛苦。

　　半晌没听到寸心回答，听心还以为寸心睡了过去。拍拍寸心小脸：“寸心？”

　　“听心姐姐，”只要与听心同床而卧，寸心似乎就改不了爱乱蹭脑袋的毛病，“我爱杨戬，一直都爱，只要我生命不息，这爱就不会停止。”回想过往，似乎大都是苦涩的记忆，“爱从来都是双方的。我爱杨戬，杨戬却不爱我，我费尽力气地去追逐，去要他的爱，可惜最后落得身心疲累，痛苦不堪。在西海极滨的那几百年里，我才明白，我的爱对杨戬来说只会让他痛苦，让他窒息，我不是那条拉他脱离苦海的绳索，但是我爱他，所以我愿放手，放他脱离我这片苦海，去追逐他夜夜仰望的月光。所以，听心姐姐，我还爱，但是因为爱我会放开杨戬，让他自由。”

　　听寸心这么一说，听心不由愣住，要经过何等的痛，才会有这番彻悟。只是杨戬真的不爱寸心吗？至少她不觉得，她所看到的，是杨戬对寸心的情意，即使这情意有时候经常被众人忽略，但是起码来说，她从未看过杨戬对嫦娥时会有这种神情。她知道寸心的心结在哪，而她之所以跟着哪吒下注，无非是希望自己没有赌错，寸心能够得到自己期盼以久的幸福。

　　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温柔地看着寸心，听心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把寸心当女儿般疼着宠着：“倘若杨戬爱的是你，你可愿和他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听心姐姐，这怎么可能？倘他真爱我，他怎会狠下心去接那道圣旨？倘他真爱我，他怎么会夜夜望月？倘他真爱我，他怎会为嫦娥甘愿竖旗为妖，反下天去？倘他真爱我，他怎会一生所愿，披上月光？”听着听心近乎荒缪的问话，寸心想都不想就坚决反驳回去。重复着杨戬说过的话，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又变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