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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戳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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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一众弟子听见秦雪柔的话,一时骚动起来。除玄武堂下弟子,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曲闻音波澜不惊,冯遇春也板着脸孔。
司徒洵摇了摇头,话音变得沉冷:“柔儿,别胡说八道。”
“我从昨日回来便觉不对劲,赶去剑楼才找到我爹。”秦雪柔不顾阻拦开口,目光扫视堂内众人一圈,在沈、陆二人身上落定,“原以为他只是去整理我娘的旧物,便陪着多聊了几句。谁知却是他怕我告密,故意拖延,到夜里事发,才被我问出因由——”
“前日贺斐之回来,同我爹说,你们二位非但来路不明,还故意耍花招,骗取我们三人信任。唯有他看破了诡计,却遭孤立排挤,不得已只能独自回来,同师门商议对策。”
“这种浑话也有人信?”沈丹青脱口而出,当即看向贺斐之,“你是狗吧,走哪吠哪?编这么多亏心话,你睡得着吗?”
贺斐之听了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觉缩起脚步,往人群后躲。
“他当然睡得着。”秦雪柔眸光斜瞥向某师徒二人,神色复杂万分,也不知心里作何滋味,“我爹可喜欢他了,喜欢到连我说他的不是,都硬说是偏见呢。”
她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强压着火,直视陆回风,继续说道:“所以,他顺势向我爹提议,等陆少侠一上山,便叫人与他比武,试探路数。”
陆回风听到此处,眉心陡地一沉。
秦雪柔继续说道:“可我爹却觉得,此事挑明了说,你定会有所保留,还不如装作有外敌来袭。一来不会叫人觉得我们待客不周,毁了门派清誉;二来是怕陆少侠有所保留,不肯显露真章。”
“正巧,孤月山庄派人送信求援,掌门长老一同下山接应。曲师姑闭关未出,此时动手,就算真出了岔子,也不过就担个疏漏之责。”
说完这话,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黯然阖目低下头道:“昨日夜里碰到应师兄时,我便想说破……可事已至此,我甚至能算是半个同谋,那还开得了这口?”
陆回风黯然垂眸,久久不发一言。周遭时间流转,在他身上都仿佛静止,唯有口中呼出的白气,还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沈丹青却蹙紧了眉,下意识回头环视场内众人,却恍惚瞥见楚青冥轻轻一摇头。
“也就是说,贵派从一开始便认定,在下并非善类?”陆回风终于开口,“既然如此,何须费此周折,非得让我们上山?难道是为了方便你们一网打尽吗?”
“陆公子多虑了。我等只是希望能与陆公子坦诚相待,并无恶意。”司徒洵眼见下不来台,赶忙上前解释。
“这就叫坦诚相待啊?”沈丹青气得牙痒痒,“那我把脸蒙上捅你徒弟一刀,再跟他道个歉呗?你是不是会让他跪下谢我?”
她顾及长幼之别,只拿贺斐之开刀,话锋并未直指司徒洵。话音未落,便觉手背覆上一层暖意,低头一看,正是陆回风握住了她的手。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这便告辞,免得留在山上,污了贵派净地。”
陆回风说完,便即拉上沈丹青往门外走。
“这就走了吗?”秦雪柔赶忙追上,“这要传出去,我们得被当成什么人?你既然受了伤,不妨……”
“犯不着。”陆回风脚步微滞,冷言道,“我谁都不认得,在此遭遇之事,也无处能够传扬。”
却在这时,久未开口的楚青冥忽然朗声开口:“陆少侠不曾真正习剑,所用招式全无章法。你们怀着秘密,就这样下山,再遇凶险,又当如何应对?”
陆回风脚步一滞,蓦地回头:“你怎么……”
话到一半便止。他闭上嘴后,只觉自己问得可笑。
世代习剑的门派,又怎会看不出他这一身乱七八糟,东拼西凑的剑式是何等拙劣?
“若我等能助少侠剑法进益,不知能否稍抵昨日罪过。”楚青冥缓步踱至二人身后,“我也确有话想问二位。但若眼下不合时宜,少侠不愿吐露,也无妨碍。”
陆回风闻言侧目,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颤,仍是摇了摇头,决然走开。
他始终握着沈丹青的手,拨开帘幕跨出门槛。
但见屋外天地皓白一色,飞雪衔风扑面,丝丝灌入衣襟。沈丹青被吹得缩起脖子,下意识往陆回风身旁靠去,却见他略微停了脚步,仰望茫茫雪景,眸底憾然浮现一丝迷惘。
沈丹青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戳了戳陆回风的肩,道:“陆少侠要不要帮我拿行李?”
“嗯?”
“我上回在扬州,就已经被官兵缴过一次东西。”她唇角一撇,做出怏然之状,“好不容易重新置备齐,可不能再弄丢了。”
陆回风恍然大悟:“难怪你这几天的衣裳,我好像都没见过。”
“这下你见到了。”沈丹青俏皮眨眼,鞠身凑到他跟前,“往后有陆少侠罩着,就不怕有人再抢我东西啦——”
——
就在议事厅中众人争吵的工夫,半山腰的松林里,应不染正提剑拨开障目的枯藤,摸索跨出一步。
他原追查刺客脚印去向,却在山中意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痕迹,一路追踪,不知不觉便到了山林深处。
山风凛然吹面,林间松枝裹着凝冰的雪,沉沉直往下坠。他仔细寻路,好不容易走出松林,视野豁然开阔,却在这时,忽地瞥见一抹青灰色衣角,飞快消失在半里外的一方岩壁后。
应不染见之眉心一紧,提气便追。
那闪去岩石后的灰袍人显然没发现他的存在,与两个同伴照面,又换了条道,一齐往山上去。
“依我看,这四面山头都有人把手,这山海派的大门,只怕咱们进不去。”一使大锤的矮个子说道。
“老子管你能不能进得去!”灰袍人冷着脸道,“白统领可说了,德三那条贱命落人手里,若不能割了舌头,就杀了了事,免得说错话,连累了咱。”
“可人不是他们掌门亲自抓的吗?就凭咱们仨,还能见得着?”另一同伙问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灰袍人脸色陡沉,一把揪着那厮衣襟提了起来,不待开口,却似察觉了什么,阴鸷的眼底倏地晃过讶色,猛地回身,竟见山道前方多了一人,长身鹤立,衣袂随风而动,恍若仙人一般。
“不知几位从何处来,可是打算上山?”应不染横剑在手,眸光微沉,“不妨随我走一趟。”
“走你奶奶个球!”灰袍人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暴起,亮出袖中铁钩,直取应不染咽喉。
应不染顺势拔剑,只听“铿”的一声,寒光如龙走转,削向那厮手腕。另俩同伙看见,也齐齐攻了上去。
此处靠近山腰,本不是巡山弟子会到的地方。这三个小贼显然也没料会有人来,仓促出手,反被应不染打了个措手不及。
寒芒映雪,左右回翾,剑势轻灵走转,携风翻飞,灵逸非凡,不到十个来回,便已封了三人去路。
灰袍人眼色陡地转阴,铁钩陡地一转,裹挟劲风猛力下堕。几乎同一时刻,两名同伙左右夹近,齐齐挥出兵刃,一攻腰眼,一攻大腿,如此架势,分明是要将眼前这年轻人给切个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应不染神色如常,略微侧身,另一柄左手剑顺势出鞘,双剑挽花交错,势如闪电。
左右两路贼人尚未看清他招式,胸前便已多了一道长近半尺的伤口,皮肉翻卷,伴随血花喷溅,双双倒地。
灰袍人钩芒未到他头顶,便被一道炫目的光晃了视线。那光幕裹挟劲风,当场将他掀飞。
这厮手忙脚乱之下使出一记空翻,仍旧重重坠地,挣扎爬起,伸手一摸额前,一片鲜血淋漓。
一颗大好头颅,竟直接被他自己的钩子给开了个洞。
灰袍人脚下一软,颤抖瘫软倒地。
应不染上前试探,见他还有呼吸,便待把人提回山上交差。然他指尖尚未触及灰袍人衣角,便闻锐器破空声响,如裂帛嘶鸣,裹挟罡风疾至。
他当即旋身闪避,却见一枚冰棱堪堪擦过耳际,削断一缕发丝,瞬时落地,湮入脚下厚厚的积雪,转眼消失无影。
青年沉敛眸光,抬头望向那枚冰棱飞来处,却见一腰佩长刀的少年穿过结满冰花的树底,缓步走近。赫然是他数月前在一品居擂上遇见的对手,水痕。
“是你?”应不染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诧异。
水痕亦露疑色,片刻恍然:“原来如此。”
灰袍人瞳孔一缩,颤颤朝他伸手:“护法……”
水痕低眸望来,眸中冷意不减,不过瞬息,已然拔刀出鞘,抹过这厮脖颈。
应不染飞身拦阻,却还是慢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那灰袍人倒地,当场咽气。
水痕连眼皮也没抬,转身便走。应不染眉心陡沉,即刻横剑拦住他去路。
“既然阁下杀了他,”应不染屈指按剑,锋刃微斜横在他胸前,“便只好请你同我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