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团》白马衔月

27、晦暗天光，亲族相残

　　“用我的男人去和亲？也不先看看他们纪国的斤两！”

　　回到军帐中的青丘少主，依然在气头上，将手握成拳重重地擂在身边的小几上。

　　“拿自己手出气作什么？不过是宴席之上的玩笑罢了。”

　　卓里把她的手小心地捧起来，轻轻地吹了两口气。有些微醺的人半低着头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下是那双带着酒气有些迷蒙的凤眼。

　　他就这么蹲在地上看了她许久，任她呼出的热气拂过自己的脸，微妙的静默持续了一会儿。

　　再也把持不住的的人，将唇印在那一截露出的腻白手腕上，他的吻一路缠绵往上，用有些低哑地声音在抵达她唇边时轻轻问道：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什么？”

　　被堵住嘴的人没机会回话，就被拦腰抱起移到了榻上。伏下身的少年，脸颊和眼睛都有些发红，下一秒脖子上传来的酥痒让衣衫凌乱的人闭上了眼。

　　在一片无边的热意里。帐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发出了一声嘤咛：“你等我。。。把帐子放下来。。”

　　青丘回纪国的路并不长，可昨夜痴缠到快天明的少主，却觉得腰格外酸。伸手揉了揉后腰的人，嗔怪地看了一眼身边一本正经的左骑将军。

　　刚到军营准备休整一番的涂山醉影，就接到了父君在含真殿等她的信儿。匆匆跑上山的人还未进殿就听见了那位大公主的哭声，忍不住皱起了眉。

　　“我自知是犯了大错儿，要是没有少主，有没有这条命回来也不一定。

　　今儿我来，是想诚心给她认个错，我原是做姐姐的，却尽给她和青丘添乱了。”

　　听见这番话的人不以为意的笑笑，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不知道叫了这么多亲族来演这场戏，自己的这位大姐姐今日又要做什么。

　　大公主道歉的词儿说了一大串，把一碗温热的茶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主的面前。

　　接过茶正准备喝的人，却一道破风而来的剑气吓了一跳，茶杯应声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屋子的人还在不明就里，收起剑蹲下身的大将军却举起了一根泛着青黑的银针：

　　“这茶有毒，大姐姐是转不了性儿的，我早看穿了。”

　　见计划落空的女子，也干脆不再伪装。她大笑着扯下了脸上的纱布，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如今左右是活不成了，不如给我个痛快。”

　　说着话的人一边狞笑一边爬过去拔大将军腰间的剑，却被涂山音尘轻巧的避开了。

　　还沉浸在归国惊变里的青丘少主此刻终于回过了神，短短数月，这已是她第二次被下毒了。

　　“大姐姐今日要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你这么接二连三的作恶，我今儿非叫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单手提住大公主衣领的少年将军转身就朝着山下的公主府走去，一群跟在后面的亲族怎么也叫不住他。

　　而被揪住衣服拖着走的人只能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挪动，走在队伍后最后的涂山少主，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这位大姐姐前几日的话。

　　把毒下进含真殿，一个人是断然不成的，或许青丘盼着自己死的人，真的不在少数吧。走在前面的父君忧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儿神色镇定，才转身跟着一行人往前追去。

　　许是这位大公主真的失了人心，又或是忌惮自己的势力，一群人拖拖拉拉地到了公主府，竟无一人真的伸手去拦那位大将军。

　　等她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那个陪着孩子在院里荡秋千的侍卫，估计也没看清来者何人，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秋千上孩子发出的尖叫，满脸溅血的大公主凄厉的哭成，在她耳边搅成了一团。

　　“你当着孩子的面杀了他父亲，涂山音尘！你好狠的心呐！你现今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

　　抱着心爱之人的尸首，这位大姐姐的哭声里，终于有了几分发自真心的悲痛。

　　“不过是与你纵情偷欢的狗男人罢了，你不在青丘的这些日子。他虽不惹是生非，可那些窑子是一趟也没少出。

　　你当你们这样恬不知耻见不得光的关系，他还能对你死心塌地呢？一直都是贪图你几分富贵罢了！”

　　大将军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进去，涂山醉影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那个呆呆站在地上的孩子，应该同这位胞弟的孩子一般大吧，

　　许是眼前的一幕太吓人，这孩子一滴眼泪也没流。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手里捏着一个红红的布老虎，大张着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顾不上院里吵成一锅粥的人，她大步向前抱起了那孩子。直到进了里屋，将他交到吓呆了的乳母手里后，才转身返回院里。

　　“你胡说，涂山音尘！你杀了人！你还要浑说一气，攀扯一个死人。他心里是念着我的，他一直写信给我，叫我好好修行，早晚要把我接回来的。

　　我们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你胡说！”

　　瘫坐在地的人哭闹不止，一旁的大将军也实在不想再忍耐，大声喝道：

　　“住嘴吧你！那些信都是我和少主遣人教他写的！

　　为的就是怕你在纪国再生事端，却没想到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是永不会改的！”

　　不愿再多呆的人上前按住了青筋暴起的胞弟，驱散了跟来看热闹的亲族。揽住了这位独臂将军的肩，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一场接一场的闹剧看得她心寒又无奈。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个少主之位都有大把的人觉得她不配。

　　“涂山醉影，你偿命来！”

　　这声凄厉的叫喊惊得正发呆的人浑身一颤，正要转头就被温热微粘的液体喷了一脸。

　　涂山音尘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一道银光划破了喉咙。这位大将军最后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是挡在自己的身前，任由那锋利的银簪扎了过去。

　　他只有一只胳膊了，选择推开了自己，便没有余力去挡那要他命的凶器。只轻轻张了张嘴，朝后倒了下去。

　　老将军回过神来发出的哀嚎，让本就内疚的人更是爱让悲痛至极。她小心地把怀里的胞弟交到他父亲手里。

　　回身死死地掐住了那个杀了人还在大笑的疯妇，看着她瞳孔慢慢涣散，整张脸都涨出骇人的紫色。

　　“我若是早点杀了你多好啊！我早该杀了你啊！我为何要等到今天啊！”

　　喉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青丘少主的哭喊响彻了公主府的上空，手里的女子已没了气息，她却迟迟不肯松开手，直到被赶来的人掰开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她才退到了一旁。

　　脖子上的碧落珠，仅仅几日之间，就少了两颗，望着血将流尽脸色苍白的胞弟，终于被撬开嘴塞进了那颗珠子。

　　走路有些摇晃的人，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坐骑。

　　正在打坐的致远，被青丘那位从不肯低头的少主凄凉的恸哭声吓得踉跄着起身跑向门口。

　　他的仙宫台阶之下，跪着浑身是血的故人。望着自己走出来，她像是用尽了全力才爬过来抓住自己的衣角：

　　“你跟我去青丘，你去救我的弟弟！涂山音尘，他死了，你去念咒，你念九转咒救他！”

　　抓住自己的人扭头就往前走，没走几步却又摔倒在地。还不等自己伸手去扶，又赶紧爬起来拉着他往前。

　　“铁头，若要用九转咒，你可想好了，用谁的命去换？偌大一个青丘。。。”

　　坐在麒麟背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向的人。九转回生咒，需取身带陨星自有三命之人的一命，去换刚失去不超过六个时辰的人回生，而即使要回生，也许在圣地洞府里躺上数年，由换命的人定期输送灵息来维系躺着的人的生息。

　　整个青丘，只有他身前这位女将星，身有三命，可她常年在外，面对着枪林剑雨和恶兽盈途，这三命够不够她自己用都难说。

　　“用我的命，用我的命换他回来。他是青丘的大将军，他是我的弟弟，他刚做老刘爹爹，他是为我死的！

　　你若是救不回来他。。。我。。。”

　　身前的人声音有些颤抖，剩下的话并没有接着说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我。。。我定把他救回来。”

　　他犹豫了再三，还是伸手握了握她发抖的肩，答应了下来。

　　将军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坐在床前的念咒的致远，望着坐在一旁只有微弱呼吸声浑身被汗浸透的青丘少主。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来，被抽灵息换命的人要承受的是百虫钻心之痛。不知此刻咬牙硬撑的人，是不是在幻梦里，又回到了十四岁孤身陷于万蛇魔窟的那一晚。

　　天亮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微弱的血色。直到涂山音尘被送入紫云山上的晶石洞府，整夜未合眼的青丘少主，才对着面前疲惫至极的仙君，深深地弯腰行了一礼。

　　“你回去后，也得好生休养。你被抽了灵息去换命，若是不好好养着。。。”

　　见涂山醉影送自己回去的路上还是一言不发，致远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我回去后，就去军营里，我挂帅旗，住军营。我替他守着三军。”

　　这句话落音之时，两人已到了仙宫门口。望着那个倔强单薄的背影，留在原地的仙君也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这位少主望着亲族在眼前相残，被自己的子民讨伐受刑，他几乎快忘了，那个当初收服了椿机，赤着脚在雨里跳舞的女子，有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