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过度敏感症》吹笛子的猫猫

4、第 4 章

　　游路又做梦了，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在许多年前那个灼热的夏天，父亲维嘉为他报名了去北艾地区的夏立营游行，那时候他的信息素过度敏感症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他经常无拘无束的奔跑在辽阔的山川溪流中，感受着大自然优美的景色。

　　北艾地区位于大陆靠北段，幽绿色作为主调色贯穿在山谷，在这片区域生长的许多茂密的松树，山脉交错纵横，常年起雾，天气好时，抬头仰望天空，可以望见远处巍峨的高山上覆盖着厚厚洁白的积雪，而奥希村坐落于其中一条山谷中。

　　像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少爷那样，出门旅游缺乏一些尝试的实战经验，为此而吃了苦头。

　　白天和大部队爬山玩的一身泥巴，到了晚上他找了条溪脱了衣服跳下去洗澡，游路打赌这辈子都没有碰过这么冷的水，正准备上岸，此时，他感觉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很快察觉过来他被水里的不明物体给咬了，借着月光，看清了始作俑者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螃蟹，正夹着他的脚趾不撒手，因为疼痛的嚎叫声在山谷，很快招来了附近的人。

　　那是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年，在月色中从一旁的从一旁的草丛中跳出，像一只灵敏的豹子，轻盈而充满爆发力，手上还拿着把长枪，手上和胳膊上缠绕着绷带，从脖子上带着的彩色工艺品，耳朵旁挂着的单边耳饰看出显而易见的是本土居民。

　　“嗨…帮帮我…”游路疼的呲牙，等对面走进后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危险。

　　这把枪头此时装的刺刀，而此时刀上面还滴着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血，少年和他的长相有些天差地别，北艾地区的人大多身材高大，特有的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鸢色的双眸，他身着军绿色服饰，胸前金色的徽章是只有当地顶级猎手的标志，令这片山谷猎物闻风丧胆的存在。

　　游路只扫了一眼徽章，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打脸充胖子，明明看着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嘛。

　　“外地人？”少年开口了，和当地不太标准的发音不同，他的语调字正腔圆，倒是让游路感到有些诧异，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历代打猎为生，猎人的后代也做了猎人，大部分都是连普通话都说不准的文盲。

　　“我是从帝都来，对这里不是很了解，所……所以，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给拿开。”游路掐着手心身体分散注意力，他疼痛忍忍得感觉血液都快堆到他脑子里了。

　　少年把枪刀放在岸边，脱下上衣跳入溪水中，弯下腰，手握住他的脚踝，把抬起的脚按回了溪水里，没过多久螃蟹的钳子自己松开了，他捏着螃蟹身把它扔在岸边，锋利的枪刀一刀插穿了螃蟹身。

　　游路瘫痪的坐在在岸边上，宛若一条咸鱼。

　　“这条溪不安全，晚上会有水蛇。”少年站在他身边，直勾勾的望着他，眼中倒影出他充血涨红的脸，连带着嘴巴都像滴着鲜血的红。

　　“啊…这也太恐怖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游路现在后悔极了，要是穿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半夜从露营地跑出来，而是乖乖的待在帐篷里面睡觉。

　　“这螃蟹有毒。”少年的话让游路瞬间白了白嘴唇。

　　“不过只是一种神经毒素，要是不感染伤口的话最多起麻痹效果不会超过三天，我们这里有一种特殊草药针对这伤口，……”

　　到后面游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同意他的邀请，被他背到他家去了，也许是他的谈吐有礼令人安心，也许救自己于螃蟹之水生火热之中，等他背着他走了会才反应过来也许会存在的危险，在这片山谷里终端机没有信号

　　“诶，你叫什么名字？”

　　“姜南山。”

　　“我尿个尿。”

　　游路在一颗大树树干上用地上的石头写上姜南山三个大字，在名字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游字，这样就算他真的失踪也会留下线索，尚小的年龄面对危险时露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就为了那一点好奇。

　　“你的营地驻扎在哪？一会弄完我送你回去。”

　　游路突然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起来，姜南山不仅帮了自己，还要把自己送回营地，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可以嗅见姜南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和一点草药皂的某种香，这种香像极了整片北艾地区的基调，森林深处的味道，没忍住在他脖子上轻轻吸了口，又有些懊恼自己的行为像个变态，希望没有被对方发现。

　　游路见过的大多北艾地区的人家里成列着是各种型号的猎枪，燃烧着的炉火，堆积成山的，带着腐蚀味道的木柴，而他的家里不仅有这些，还摆满了各种书，各地方言的，天文地理的，历史政治的，游路望着满柜子的书，其中一本《北艾河河畔》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是这本书勾起了我对这里旅行的向往。”

　　奥希村郊外，北艾河河畔，微风阵阵袭来，溪水从雪山上裹着碎冰奔流而下，他们坐在壁炉前，温暖的篝火驱散了夜晚间山谷的阴冷，游路裹着他递过来的柔软羊皮毯子，姜南山握着起他的脚，帮助他涂抹上一种绿色的草药泥，散发出淡淡的香

　　“如今来此一游，你眼中的北艾如何？”

　　“哈哈……好痒……”

　　游路把脚缩回去，他习惯了被别人伺候，丝毫不觉得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自己有什么不对，哼哼唧唧的开始抱怨起来，“你轻点。”

　　姜南山听闻放轻了手中的动作，脚踝细的好像轻轻一掐就能掐断断，他已经很轻了，但这个城里来的小少年好像还是难受的不行，白里透粉的脚趾头紧紧蜷缩在一起。

　　“这样呢？”他放轻了力度询问道。

　　换做过去如何侍奉他的人如此般询问，游路都不会感觉到有任何不对，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询问，用着再平淡不过的声调，却让他感觉到了某种隐晦的温柔，而他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的手刚刚摸过枪，此时却捧着他的脚踝上药。

　　很快神经毒素麻痹了周围一大片皮肤，那只脚失去了知觉。

　　“想要喝点什么？”

　　“当地特色。”

　　姜南山听闻笑了笑，为他煮了杯奶茶，奶是羊奶的奶，带着些淡淡的膻味，而茶的基调偏苦涩，回味还隐约带着些柑橘苦涩的香，羊皮的毯子包裹着他，像被孕育的腹胎中的婴儿。

　　喝完热牛奶后他开始犯困，［我可以在你家睡上一晚吗］这句话游路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要是对方拒绝，讨厌，以为自己是个贪而无厌的麻烦要怎么办？当上完药后，按照约定的那样，姜南山送他回到营地了。

　　路上，他们一起谈论《北艾河河畔》里的情节，一位贵族家的少女伊薇特来到北艾旅游，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被当地一位名为伊诺克的少年救起，带回家疗伤，伊薇特深深的爱上了伊诺克，而但是她并未察觉这一点，在这短暂的旅途中，与他在月色下共舞，山川溪流中奔跑，这几个月他们仿佛过尽一生，直到旅途结束，他们都彼此避而不谈—少年知道少女的家人不会同意他们之间的恋情，那滚烫的，隐晦的爱隐藏在心底，如波涛汹涌却惟有埋藏在心中，临别前

　　少女伤心的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你无需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在原地等我，就像你每天起床睁眼望见的太阳那样。］

　　伊薇特走后，开始经常做梦，梦到他们初遇时山谷里吹来的冷风，卷起远处的落叶松香，他们奔跑、欢笑，直到一起坠倒在浓密树荫里，望着奥希村傍晚时刻偶尔燃气的几缕烟火，又很快被山谷的乳白色的雾给吞没，山谷深处，是跨越岁月与时光的静谧，北艾那如迷雾般蜿蜒的地形，总有溪流不顾一切的走出深山。

　　等到第二年夏天的假期，伊薇特再次前往北艾寻找她的伊诺克，迎接她的是一片夷为平地的废墟，在半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山体滑坡彻底淹没了这里。

　　从此，在北艾，少女有一个深藏于心的梦，在梦里有她魂牵梦绕的人。

　　“你说我们现在走的路伊薇特和伊诺克曾经走过吗？”

　　“走过。”姜南山斩钉截铁的说。

　　“你就这么确认？”

　　“书里说，［他们走过了北艾的任何一个角落］。”

　　“夸张。”游路觉得他在强词夺理，北艾可不小。

　　他们很快就到了营地，姜南山走的无声无息，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

　　游路当晚就失眠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世界上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他的存在如此特别，打破了他对北艾地区文化落后的偏见，他像一个从森林里孕育出来的神的孩子，极齐了智慧与力量于一身，游路抬头望向帐篷的，眼前却浮现出姜南山在溪水旁边脱了上衣的模样，那处有一到深深的疤痕，延伸在腹部尽头。

　　第二天一早，游路和一起组团来旅行的同伴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嘲笑他一定是昨晚做梦出现了幻觉，毕竟北艾地区穷的很，连学校都很少见，哪里来的这样的人。

　　游路开始后悔没有留下他的地址，他找不到找他的路，因为受了伤也没有办法和他们继续今天的登山活动，只好待在露营地里，望着碧绿幽深到发黑的远处深山，他感觉昨晚的一切就像他的同伴们说的，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当视线停留在脚上那涂抹的草药时，才发觉这一切曾经发生过。

　　游路从书包里拿出《北艾河河畔》再次翻开，读了起来，这让他想起昨晚他们在篝火旁边一起谈论的场景，游路发觉他的手轻轻摩挲脚踝时的触感和翻阅书籍的摩擦声很像，那一屋子的书籍显示着他的博学多才，智慧超人，在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身上，有着与同龄人深深的，不同寻常的异常，富有才华，他好奇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北艾那么大，树木这么多，他们大抵是很难再见面了。

　　他拖着橛了半只的脚去一旁的小水沟里洗把脸，经过昨天那次，他再也不敢轻视这里的溪水了，昨天有螃蟹，今天指不定有什么呢。

　　在他洗脸时，溪水里出现了姜南山的身影。

　　见鬼了？

　　游路不仅看到了身影，还闻到了昨天那股草药味，回头时，被这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啊！你走路怎么没声？”

　　“我来给你送药，需要换三天。”

　　游路看着那副药，有些震惊，昨天的路可不近，走了将近一小时。

　　“你走这么远就是为了来给我送药？”

　　“打猎顺路。”

　　游路看到他身后扛着的死兔子，松了口气，接过那副药，回到帐篷里拿出一张支票。

　　“谢谢你昨天的帮助，这是药钱。”

　　姜南山垂眸看着这张金额不小的钱，少年显然出自一个极其优渥的家庭，也习惯了用钱还人情，这一张支票可以抵得上当地人几个月的伙食。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啊，抱歉。”

　　游路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都说北艾地区的人生性直爽豪迈，热情大方，果然如此啊，就是他说话文绉绉的，和豪爽这一次好像搭不上边，但是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善良和热情，他朝自己问“要我帮你上药吗？”

　　游路把头邀成了拨浪鼓，这实在太难为情了，昨天的事情就当他脑子被毒素麻痹了吧，到现在脚还是痒痒的，感觉有许多小虫子在爬，望着他

　　接着，他们之间安静下来。

　　“那个……等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你没有办法走路。”

　　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

　　我是凛冽的寒风，

　　掠过诺森德的雪原。

　　我是温柔的春雨，

　　滋润着西部荒野的麦田。

　　我是清幽的黎明，

　　弥漫在荆棘谷的林间。

　　我是雄浑的鼓声，

　　飞越纳格兰的云端。

　　我是温暖的群星，

　　点缀达纳苏斯的夜晚。

　　我是高歌的飞鸟，

　　留存于美好的人间……

　　——

　　〈姜南山x游路〉

　　那个路字被补齐

　　一场大地震将他们分开。

　　他知道，他所爱的人大概是死在了那个有些微凉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