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梢》AKIRA23

7、MATSURI

　　英麻吕要看大水牛！”

　　最近的英麻吕总是吵吵嚷嚷。两颗粗圆的眉毛倒竖着，抓着三太的裤角不肯放手。本来就松垮的短裤被这小子扯得快要掉下来，三太只能提着皮带，以防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见不得人的内裤。

　　“三太带英麻吕去看大水牛！还有骑水牛的白面馒头天神大人！”

　　“英麻吕可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气鼓鼓的男孩不服输地回嘴：“可天神大人就长着白面馒头一样的脸呀！”

　　什么样的神明会长得像白面馒头？三太暗自觉得这充满傻气的言论有些好笑。

　　附近的寺庙每年一度会举办牛祭，听说最早是平安时代从印度传来的习俗。象征人间贪嗔痴的摩多罗神骑着从民家精挑细选出来的水牛，手捧经书一路朝拜，从村子行进至深山的寺庙，祈祷来年的平安和丰收。

　　很多民俗学者曾慕名前来观摩这一奇特的祭典。三太虽从未涉足过民俗领域，但说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毕竟生活在日渐西洋化的大都市，对于民间这种神秘且难得一见的传统活动总是充满了好奇。

　　“老师看过牛祭吗？”

　　“以前去过几次，每年的内容差不了多少。”

　　理树丸老师眨巴着眼睛看着打闹的两人。

　　“不如那天给三太放个假吧，我也正好休息一回。”

　　“太好啦英麻吕！”虽然这么说着，但三太听起来似乎才是更加高兴的那个人。

　　他蹲下身，把兴奋不已的英麻吕高举过头顶。

　　三太是家里的长子，底下有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妹妹。可能因为女孩子总有一些无法和兄长诉说的事情，三太时而觉得和两个妹妹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隔阂。如果有一个弟弟的话，说不定能和自己更亲近一些。

　　到了牛祭那天，四点不到三太就带着英麻吕下了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等待了两个多小时，天色也逐渐转变为落日的金黄。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细碎的铃铛声和鼓点声。

　　“摩多罗神来临啦！”

　　人群中不知谁拉长声音喊了一句，原本各自说着话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变亮，头戴乌纱高帽、身穿白色祭祀服的僧侣举着茅草火把缓缓向他们走来。领头的是四个戴着红色和青色獠牙面具的僧侣。红鬼持鼓，青鬼持杖。每走一步，持鼓的人敲一下鼓，持杖的人摇一下杖，为后面的队伍开路。

　　队伍最中央骑着黑色水牛的应该就是摩多罗神大人。

　　第一次见到摩多罗神面具的三太差点笑出声。

　　“还真是白面馒头呢。”他捂着嘴偷偷在英麻吕的耳边说道。

　　高坐在水牛上的摩多罗神捧着经书，一路念诵着三太听不懂的祭文。

　　“恶疫散去，五谷丰登！”

　　僧侣们齐声喊。

　　“恶疫散去，五谷丰登！”

　　村民们双手合十，虔诚应和。

　　朝拜的队伍走远后，供应食物和游戏的小摊摆了起来。英麻吕看中了刻糖片摊子上作为奖品的剑玉，双脚像被定住似的站在摊位前不肯走。

　　“老师最喜欢剑玉了，我们送他一个好不好？”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吧？”

　　嘴上这么说，三太还是一连刻了三十张糖片。这玩意儿虽然看上去只需要用牙签把糖片上的图形完整地刻下来，但薄薄的糖片非常容易碎，刻到最后不是大象没了鼻子就是长颈鹿矮了一截。

　　因为这个恼人的游戏心情都不顺畅了，英麻吕还在一旁嘲笑他。

　　“三太怎么那么笨？”

　　说起来，三太从没问过英麻吕和理树丸老师的关系。起初他曾设想会不会是老师自己的孩子。但从平时两人的相处方式来看，又不像是父亲和儿子，甚至英麻吕照顾老师的时候更多一点儿。

　　如果他真的结过婚的话……被理树丸老师看中的人会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

　　“我们回来啦。”

　　会客室的灯还亮着。准备和老师打声招呼再上楼，三太背着熟睡的英麻吕拉开门。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与理树丸老师面对面坐着的，是一名身穿洋装、妆容精致的女子。

　　“我来介绍一下，”理树丸老师转向一脸茫然的三太，似乎并没有对突然回来的两人感到惊讶。“这位是从东京来的麻美女士。”

　　一时不知道是走进去好还是退出去好。像突然变回木偶的皮诺丘，就这么僵在了门口。手里还举着那个赢回来的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