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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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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幽暗,阴冷空寂。
礼王就这么看见新帝满脸怒容地走进来,新帝登基,兄弟下狱,本该意气风发的帝王此刻却像是一头丧偶的雄狮,悲哀、愤怒至极。
不等他开口,那新帝便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殷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屠荆把云鹭给我还回来。”
礼王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地推开他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你把我关在这里,却反而来问我要人。怎么做了这大齐的主人,却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哦,那还是我的人,若是按寻常百姓家来算,弟弟,你见了云鹭,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嫂子呢。”
殷陇看着自己的兄长气定神闲好似不在天牢,和暗卫所探礼王独宠云鹭有所不符,狐疑地问:“宠妃失踪,你竟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殷礼自嘲一笑,又转头嘲笑殷陇,“有什么好紧张的,倒是你,这么惦记你的嫂子,这……于理不合吧?”
“你!”
“这就急了?”殷礼笑意更甚,“若不是你这三番几次来问我要人,我也不至于这么快串联起来,弟弟,云鹭,其实是你的探子吧?”
殷陇不答,眉眼阴鸷。
殷礼却像是话逢尽兴处,说道:“成王败寇我倒是也没什么不服气的,但是我很好奇,这云鹭手无缚鸡之力,还时常妇人之仁,你现在贵为九五之尊,后宫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到底是哪里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呢?”
“住口!云鹭皎洁如月,岂容你这般污蔑!”
“皎洁如月?”礼王突然大笑不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好弟弟啊,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把她送到我手上,这三年宠妃,难道我夜夜宠幸她是让她陪我喝茶聊天吗?”
殷陇瞬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上来掐住礼王的脖子,眸中盛满暴怒:“朕让你住口,礼王是听不见吗?”
殷礼呼吸困难,但他却如同得胜一般睥睨着盛怒的帝王,断断续续道:“红颜祸水,这一点上,你远不如我。”
“朕本意念在手足之情,不计较你祭祀大典上搞的那些暗杀小动作,但既然礼王一心求死,”殷陇连续来了几日,都没能从礼王嘴里撬出云鹭的下落,他现下也反应过来,礼王应当也是全然不知,“那就断了牢饭,绝食身亡吧!”
说罢,将礼王狠狠掷地,甩袖而去。
礼王捂着喉咙连声咳嗽,视线模糊,心下却无比清晰:暗杀?他不曾搞过啊。
会是谁,借着他的名号刺杀皇帝?而自己这个蠢货弟弟被女人冲昏了头,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主公,亲卫来信,皇帝兵分六路,各个州郡无论距离囚关远近一一加强守卫,严查出入。”老伯抱拳行礼,站在屠荆身前汇报,“现下诏令还在路上,应当不出五日,就会进城。”
不等屠荆回应,年轻的药师接着老伯的话头说道:“那也就是说,我们最多五日,就要撤离宜州。”
老伯点点头,补充道:“而且这一次,你我都要跟着主公一起走。”
两人一齐看向屠荆,等他的回应,但是屠荆坐在上座,一言不发,冷不丁的他问药师:“她什么时候能醒?”
药师一愣,而后明白过来问的是礼王妃,说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妇人体弱,病来如山倒,哪怕此次不危及性命,但病愈之后,还要小心照看。”
老伯犹疑着问屠荆:“主公,这女子该如何处置?”
“带上她。”屠荆终于发话了,“我答应过她,三次。”
“这……”老伯和药师面面相觑,似乎很是为难,最后还是老伯拱手行礼,上前劝道:“主公,眼下新帝即位,不思进取只顾着寻找这个云娘,手握大齐民生却毫无政绩,此刻,正是我等改朝换代的好时机啊!我们只需要将这云娘交出去或者以她为诱饵……”
老伯劝地诚恳,却在屠荆威慑的眼神中渐渐噤声,药师连忙上前打圆场:“主公,王妃她身娇体弱,不适合和我们一同赶路,不如我们就在宜州给她留个安身立命之处,待到事成,便回来接她。”
“礼王已倒,没有王妃,叫她云娘,”屠荆不为所动:“等她醒了就带她一起离开宜州。”
说完,就往云鹭待的院子去了。
老伯一扣手,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药师纳闷:“主公从来也不是为美色所迷惑的人,如何突然这般色令智昏?”
“红颜祸水啊,”老伯幽幽叹气,十分懊丧,“青云,去把药方换了吧,这女人不醒,恐怕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耽误计划。”
“那还需要和之前一样效果吗?”青云是药师的本名,他起初按照老伯指示,让云鹭一直昏睡在床,趁这时候劝谏主公抛下这个女人离开,如今只能先把她唤醒了,但是这慢性毒药,他不确定还要不要留。
“要。”老伯斩钉截铁,“身子亏空,病死途中,最好不过。”
屠荆沉默着走进房内,云鹭安详的躺在床上,她更加瘦削了,躺下来更是薄薄一片,如同一片无根的落叶。若不是细看,甚至都不知道床上还躺着一个大活人。
其实此刻他们离开是最好的,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拒绝,也不需要面对眼泪,只需要给她留下丰厚的钱财,再找个贴心的侍女好好照顾她,这就足够了。等到她醒来,他们早已远离宜州,甘州也好,蒲州也罢,总是不至于还需要面对她的央求。又或者最多等几日,殷陇的亲卫彭阳就能进城,到时候殷陇必然就来接她,至于接她做什么,那就不是他需要细想的了。
殷陇如此穷追不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真的找到了云鹭,恐怕后宫宠妃就该有人了。屠荆在床边坐下,看着云鹭沉静的睡颜,她生的极美,云间白鹭的美誉对她来说,名副其实。容颜昳丽,带着丝不近烟火的仙气。睡着之后,呼吸都仿佛消失殆尽,看起来像是白玉雕像化作人身,躺在他眼前。
真的要带她走吗?心底里有个声音这么问。老伯说的是对的,其实自己最开始又何尝不是呢,她是累赘。若是最开始,就义无反顾杀了她,就好了。
可惜早一刻未能斩草除根,此刻心中便野草疯长。
青云来送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主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云娘,似乎是要把她硬生生看醒,眼中,都是他在主公身上从未见到过的情绪。
“她几时能醒?”屠荆端过药碗,给云鹭一口一口喂药,她很乖,这几日喂药从不难喂,不吐不咳,按时按量每次都喂得很顺利。
“也就这两天了。”毕竟那味药性相克的药材已经被他偷偷去掉了,青云悄悄想着。他觉得此刻的主公好陌生,他见过主公杀人如麻,没见过他拿着瓷勺如此小心翼翼地给一个病人喂过药。“情况好的话,午后就能转醒了。”
屠荆点点头,将空碗递给他,青云上前接过,手腕上的谷穗手链露了出来,有些孩子气。
“哦这是秋朝节的习俗,”青云见屠荆看了一眼手链,抬手给他解释,“这还是几朝之前留下的风俗。每逢秋收在即,民间便会组织举行秋朝节,外乡游子归家农忙,百姓们编制谷物饰品佩戴,寓意也简单,就是为了祈愿粮食丰收。换了几朝几代,很多节日都没了,唯独这个大家一直在过,可能是相比起朝代,百姓们最关心粮食。”
屠荆若有所思:“宜州城内此节隆重吗?”
“隆重的,”青云点点头,“宜州本就地势偏高,又处寒境,粮食生长比其他几个州郡要难,一年只有一季,所以宜州百姓十分看重秋朝节。今年据说还有烟花灯会呢!人们希望土地神看完了烟花能够高兴,土地神一高兴,没准粮食就丰收啦!”
说起这个的时候,青云才表现出符合年纪的欢快来,他在宜州生活许久,早已融入当地,熟知习惯并享受这里的风土人情:“云娘若是顺利醒来,还能赶上后天晚上的灯会呢!”
借他吉言,也托他收回的毒手,云娘终于在傍晚时分悠悠转醒。
大病一场,如坠梦魇。
醒来第一眼,她看见紧紧盯住她的那双眼,锐利、清朗、一种紧绷许久之后难得的放下心来。
那是屠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