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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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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岛链附近有苍鸽羽活动的传闻,应该是它们主动放出的风声。”
艾拉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餐盘收进午餐篮。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将一小片眼瞳照成了浅色,清亮得像是从永冻的冥川深处凿出的冰。柔柔的睫毛拂过冰面,每一根仿佛都在发光。
如果杂货店里挂上这样一幅画,燕止想,哈士哈把价格标得再贵,也会很好卖的。
“长生药还不足以吸引苍鸽羽。而水生种忽然举办这样一场挑战活动,不会是单纯想要支持电影工坊的发展,恐怕让苍鸽羽感兴趣的就是背后的那个原因。”
“这样一来,它们放出可能会传入水生种耳中的风声的理由就值得深思了。
“另一方面,那个用剑鱼送出断手让我们捡到的人——”
虽然很想静静欣赏眼前的画面,燕止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
“艾拉,我想问的是你的计划。而你在分析心礁湖上的其他人。”
“……是的。”
“你说不希望活动参与者中有人成为祭品,所以,假设你已经把其他人的情况都分析完了,得出了几个猜想,你要做什么呢?”
艾拉陷入了沉默。
或者雕像也不错,燕止想。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如果是我的话。”
燕止说着,想给艾拉提供点参考。
“我会选择杀掉其他挑战者,然后我们跑掉。之后水生种大概会从其他小岛上另选祭品。
“只杀电影工坊那几个人可能也凑合。
“一方主办者死亡后,水生种没办法继续说服参与者乖乖配合挑战吧?活动继续不下去,成为祭品的当然也就不再是活动的参与者。”
怔怔地望着她,艾拉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如果你很擅长水下战斗,也可以考虑消灭这一带的所有水生种。我是打不过它们啦,所以放在了最后。”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水生种想要祭品。活动参与者同意成为祭品。
“你不希望参与者里有人成为祭品,那么,要么消灭水生种,要么消灭参与者,要么破坏活动。”
燕止耸耸肩。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不只是我。”艾拉慢慢地说,“岛上还有其他人不希望看到活动顺利进行。”
“所以你想等它们先去除掉水生种?也可以的,做好失败之后继续接手的准备就行。
“哦,对了,还要预防一下,免得它们也觉得还是消灭参与者更容易。”
她并非不能理解艾拉进行分析的意图。
预判、引导、利用别人的行为总是比自己动手更省力,更有满足感。
要不是艾拉说过了不希望“甜蜜考验”最终有人成为祭品,她会很乐意一直听下去的。实际上燕止很喜欢听那些精巧的推理故事——
但在有想要达成的目标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
「机械降神」,这是位曾经有位来到灰角的诗人对她提起的词语。
那时燕止对灰角之外的世界还知之甚少,听见一个“神”字,就问诗人它是不是天裔。
它指指自己半身露出的骷髅和头上残损的双角,笑着告诉她,它不是,而且在那个宣称自己为“神之苗裔”的种族之外,世上也从不缺乏关于「神」的概念和信仰。
不过,机械降神的含义并非是为了彰显神的存在,恰恰相反,这个词体现着神的缺位。
如果神最开始就存在,就是故事之中不曾言说却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对燕止说,那么神的降临便不会令人意外。
就是这样,这个词代表着在故事的表演陷入僵局时忽然用机械让扮神的演员从天而降,被并不相信神的人们用来描述生硬突兀的剧情转折——
“那这肯定是从废墟里流传出来的词。”
燕止踮着脚尖,想仔细看看它脸上半边骨骼与皮肉的接缝和眼眶深处的构造。
“因为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说得很对,你已经懂了。
它笑,复又叹息,蹲下身子,让燕止用小手摸摸它泛黄的角和骨头。
就是这样,所以同样源出废墟的推理故事总是限制诸多、必须列出所有前提,没人能说得清世界的模样。
那天晚上巷子里传来乌鸦的叫声。
第二天燕止从角落里捡起半块手感熟悉的头盖骨,摸了摸,带去银匠什罗的店里换了三个铜板。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艾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那位诗人在叹息之前的那种笑。
“我已经太习惯了什么都不做。
“当时说出那句话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追求点变化,给自己冠上个好听的名义而已……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关系的,我想提醒你的就是这个。”
察觉到眼角的干涩,燕止眨了眨眼。
“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想——至少你已经知道,我提的几个办法你都不喜欢。
“出去逛逛怎么样?看看岛上的情况。”
心礁湖不是个很大的岛。
从小屋和广场向北,沿着岛屿的弧形走十分钟就是燕止昨天怼罗明六的那间小屋所在的主建筑群,差不多对应着心形礁湖右圆弧的顶点。
再向前,心形凹陷处,伸向海中的浮动码头里除了她们的小船外还停着五艘船,其中一艘显然是载来其余活动参与者的客轮,高大的船身上标着船名,“第七翼”。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船工。”
燕止朝深紫色的字符多看了几眼,“趁我们那艘还没沉下去,也可以起个名字漆上去。”
“你好像一直很确定它会沉没。”
“船会沉,人会死,废墟会掉下来。总是这样。
“除非现在就把它拖上来,肢解掉。但也只有名义上有区别吧?实际的沉,和象征意义上的沉。”
“名义,”艾拉轻声说,“有时候是很重要的。”
“嗯!”
燕止朝她伸出手:“我差点忘了,请把刀递给我好吗,大小姐?”
*
左侧圆弧的顶点散布着些游乐设施,并不都能从外观猜得出用途,大多有了些日晒雨淋的痕迹。在它们的中央,立着一座比二十四栋小屋和广场加起来的占地面积更大的双层房屋。
此刻,屋中正传来“嗷嗷嗷嗷嗷”的尖叫声。
“好耳熟。”燕止评价道。
和她们同样抱有先摸清岛上环境心思的活动参与者不在少数,一路走来遇上了几组双方都默契地当做没看见,像这样声嘶力竭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的还真是头一例。
“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被尖叫着的刺猬一头顶开。在它身后,缓缓走出来的是草裙壮汉和那个……漂浮着的,半透明的模糊人形。
艾拉看了看刺猬,看了看半透明人形,又看了看刺猬。
——很难不怀疑它是不是对自己爱人的种族有什么误解。
“我!我真的看见鬼了!是鬼啊!你们听我说!喂!说你呢!你盯着那边那个半吊子「风扫灵」看是什么意思!”
燕止摇摇头:“如果有鬼,那就有鬼咯。不管你对鬼的定义是什么,哪怕是一个全新的种族,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吧?
“你们看见了吗?”
作为后一句发问的对象,壮汉和半透明人形齐刷刷地摇了摇头,两个人的身体还重叠了一部分,显得格外喜感。
“神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但据我所知,本世代还没有出现过可信的、对人死之后以独立有形状态存留的「鬼」的目击——我非常希望今天能在这里见证你的全新发现,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先回去确认一下,把精神控制和幻术之类的手段都排除了比较好?”
瞪着小眼睛盯了她一会,刺猬到底没说什么,团起身子,滚走了。另两人随之跟上。
“啊。真遗憾。”
“你想进去看看么?”艾拉望向门后黑洞洞的空间。
“既然它都走了,下次吧。”
燕止说:“看起来就像是会有剧情发生。我更想把神秘感保留到挑战的时候。”
*
从游乐设施和疑似的“鬼屋”再向前就转回了南面,人造痕迹渐渐消弭,一波又一波海浪拍岸声里,只剩下沙砾、岩石和石缝里的几星植被。
是和来路上靠近内湖的一侧同样的岩石,只是之前在房屋和设施的遮掩下不很显眼。
仔细看去,它们灰暗的颜色里偶尔混着一抹蓝紫色为主调的斑斓光泽。
越向内走,这种瑰丽的色泽便越为突出,一直蔓延到与湖相接处,戛然而止。
一片片长而倾斜的漆黑石板从石堆中突起,参差着围拢湖岸,断面闪着深邃的寒光,恍若地脉的獠牙——牙尖对准的不是来人,而是湖水本身。
听见燕止和艾拉踏在石上的脚步声,坐在其中一片石板尖端上的人影转身,冲她们招了招手:
“你们也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