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于月色之下》是夜鬼欸

1、再遇

　　六月，本该热闹的城市却死一般的寂静。

　　清宛市，还是同三年前一样，或许是几年不回来的原因，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多了一丝令人不适的陌生气氛。

　　竺陌集团的天台上，一位白发少女正注视着这座死寂的城市。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原有的表情。

　　燥热，让这座城市更加死寂，街道上寥寥几个行人也因如此闷热的天气而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

　　夜星染感觉胃里犯恶心，微微皱眉，抬手扶了下墨镜。和表面一样，她并不喜欢这里，实际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回来。

　　“小婉，在看什么？”耳后突然传来的轻柔女声，让她慌了神。很熟悉，但再听到又觉得意外的陌生。夜星染没回应，只是转身看着面前的人。

　　少女五官俊俏，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被风微微吹起，垂丝拂肩而过，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即使已多年不见，夜星染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只不过，明明是很熟悉的脸，夜星染却一阵心悸，警惕起来:“你——是谁？”

　　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但她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谁。三年前，她亲眼看到蓝槿年从二十五楼跌落。更何况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人死又岂能复生。

　　又或者，这只是她的又一场梦罢了，和之前一样。

　　少女疑惑地看着夜星染，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有点烫，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姐姐忘掉吧？”

　　她本来是厌恶被别人触碰的，但这次却不甚相同，她甚至主动覆盖上蓝槿年的手，体温与常人无异。

　　“……”夜星染慌了神，不知怎么，身体一颤，泪水模糊了眼眶，一股暖流从眼角滑下，随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拥向面前人，藏匿了很久的情绪，话到嘴边，最后却只吐出一句，“我很想你。”

　　蓝槿年先是一愣，随后抬手撩起夜星染的墨镜，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眼中满是温柔：“小婉怎么哭了？好啦，姐姐不会走啦～”

　　夜星染转头，用墨镜挡住自己的脸，不让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这一面，别过头，嘴硬回了一句，“没有。”

　　她想问问，这些年，她都去哪了？为什么只留下她自己。她还想问，她这两年都过的好不好，不过还好，现在她回来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蓝槿年眯起她那雾黛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夜星染，语气带着些嗔怪:“小婉，你长高了啊，嗯——也瘦了，又不好好吃饭？那可不行，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要是以前，听到这些寒暄的话夜星染会直接转头走掉，但这次或许是真的许久不见的原因，她一句句听着。

　　如果是梦的话，她甚至不想醒过来。

　　仲夏黄昏的风带着一丝闷热和淡淡的惆怅，从两个少女间吹过,带走了烈日的灼烧，也带走了蓝槿年身上的温度。

　　“好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蓝槿年的声音很轻，但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什么？”夜星染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回眸瞥向蓝槿年。

　　蓝槿年的手缓缓垂下，眼神变得空洞无神，向天台边缘一步步退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停住了。又换回了那温润的笑容。

　　夜星染察觉到不对劲，疾步去拉蓝槿年，却被她甩开了。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一丝银线从她的眼角滑落，“总觉得有点遗憾，但……还是再见了。”

　　蓝槿年向身后倒去，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笑，只是多了一丝遗憾，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要好好活下去啊，夜——星——染——”

　　“不——不要！求你……”夜星染瞳孔骤缩，跳下去,伸手去拉蓝槿年，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消失了。

　　少女的衣裙在空中摇曳，跌入夕阳，街道上法国梧桐沙沙作响。那高耸入云的楼房，玻璃上折射着灿烂的烁光，温和地洒在她微微笑着的脸庞。

　　紧接着，大楼开始坍塌，夜星染也随着石块向下跌落。她会死吧，或许这样也不错，可以和她一样了……

　　只不过她没有死，只是感觉心脏像是被撕裂般。再一次，见到生命从指尖流走，亲人在她面前逝去，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琐碎的声音变得清晰，坐起来，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再一次引起了视觉冲击，那件白裙已经染上了血的颜色，显得触目惊心。

　　身边聚集的议论声让人心烦，夜星染捂住耳朵，朝人群喊了一声:“闭嘴！”

　　随后是一阵耳鸣。

　　“Patienten vorbereitet auf elektrischen Schlag！”病人心律失常，电击准备。

　　夜星染只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一句。她现在是在苏黎世。

　　一股电流顺着皮肤涌向心脏，刺激着神经，对于这种疼痛，她已经习惯了。

　　再睁开眼时，眼前只剩下了那熟悉的天花板。夜星染没有动，只是默默盯着天花板，仿佛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醒了？”一头骚的晃眼的粉发探入眼帘。

　　染成这个颜色，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夜星染皱了皱眉，缓缓抬起左手，用“友好”手势回应了对方。

　　“刚醒就这么对我？人家好伤心……”粉毛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别装。”夜星染取下氧气罩，瞪了他一眼。

　　粉毛倒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问她喝不喝。

　　夜星染摇头，不再看他。

　　粉毛名叫楚陌衡，夜星染曾经在孤儿院时认识的朋友，比自己年纪稍长，长相性格都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知道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废料，还喜欢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在夜星染昏迷之前，他还是一头绿色的头发。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星期吧，比上次稍微短点。”楚陌衡回答，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却看到夜星染的眼角带着一抹红，还留有泪痕，便试探性问出口，“你做噩梦了？”

　　夜星染目光涣散，沉默片刻后轻声呢喃着两个字：“槿年。”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楚陌衡突然想起6·1那件事，心也不由得颤了一下。

　　曾经名声卓著的竺陌公司，在6·1事件的阴影下，变成了一栋废弃大楼。爆炸，火灾，恐慌，发生了太多事。但当时最轰动的，还是蓝槿年坠楼。

　　那件事，留给夜星染的伤害不可磨灭。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百衡，”夜星染靠在床上，转头看向窗外，“我还能……活多久?”

　　临近腊月，常绿梧桐上的最后一片叶也经受不住寒风的摧残，在风中挣扎、摇晃，最终葬身于土地。与满地的泥泞化为一体。

　　“会没事的。如果……你接受做手术……"楚陌衡拉上窗帘，看着夜星染。

　　夜星染是个混血儿，白色的睫毛下是一双少见的紫罗兰色瞳孔。因为白化病的原因，整个人宛如坠落凡间的天使。是很美，但眼神中只留下了空洞，一种不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空洞。

　　她的心脏病，本来接受手术是可以缓解的，但她死活不配合。

　　不尽快手术的话，最多……只有一年。楚陌衡还是不忍道出这个事实，又多加了一句:“下星期可以暂时出院了，想去什么地方？”

　　他不想让夜星染在为数不多的日子也困在这里，当然，夜星染自己也不想。

　　“回国，我想——回清宛市。”夜星染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个想法，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尽管那个地方留给她很多不好的回忆，但她想查清楚6·1事件的真相。

　　短暂的沉默后，楚陌衡并没有拒绝，“行，我陪你。”意料之内的回答。不用猜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去。

　　“你不上课了?"夜星染问。

　　“……”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情商低……“你这家伙，还真是破坏气氛，有交换生名额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