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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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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在为能够安全离开而费尽心思之时,意外的帮助从天而降。一个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床前赫然站着一个人影,在我惊呼出声之前,一声低低的“郡主”让我生生控制住惊叫的本能——是了,郡主!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称呼过我,可是我竟然从未想到去打听!以郡主的身份竟无名无份地在这个侯府之中,本身就值得怀疑,这其中,肯定藏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谁?”我压低了声音问。黑暗中亮起幽暗的火光,映照出眼前黑影的脸部轮廓。
“你……你不是……?”我大为诧异——竟是曾被我鉴定为白痴的那个小厮。
“我在此潜伏已有数月,是衡大人派来暗中相助郡主的。”微弱火光在那没有多少情绪的脸上闪耀。我扫了一眼四周,旁边床上的侍女一点动静也无,看来是被眼前这小厮作了手脚。
“衡大人?是指我的父亲吗?他派你来的,可有什么凭证?”
“如果郡主没有因病失去记忆,就不会这样问了。”小厮淡淡说。
我暗叫厉害——这小厮说中了我的软肋,因为什么也记不得,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可如果谁也不信,我想离开这个地方那是寸步难行。如果真如这小厮所说,是来帮助我的那也罢了,可如果他在撒谎……我隐隐觉得那个瑶璇曾提到过的图纸非常重要,是一切事情的关键,如果小厮是苍狼或是其他人设的陷阱……
我看着他不语。
“郡主还是心存疑虑吗?郡主可还记得瑶璇?那曾经对你死忠的侍女?她死得可真冤枉啊!不知竭诚忠心以待的主子,竟然失去了记忆,莽莽撞撞在半夜去探视您的情况,结果害了自己的性命。”
我的心一跳,可他虽然提到了瑶璇,也不能凭此确定他撒谎与否。
我想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无论是试探还是怀有其它目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怎样都要比困在这里好得多。
“你打算怎么帮助我?”我直截了当地问。
“今晚苍狼侯不在府内,侯府侍卫高手多半也离开,我已安排妥当,请郡主跟我来。”
离开苍狼侯府时,以前那一个曾服侍我的哑巴侍女拿着堆杂物突然从屋角冒出,发出短促惊恐的“咿哑”之声,随即就被小厮点倒——除了这一场虚惊外,其余都很顺利。沿途看到几名护卫,都倒在地上,定是被作了手脚。
小厮说要隔上一会护卫才换班,在这段时间内离府绰绰有余。
果然,等我出府坐上马车后又过了一会,才有马蹄声隐隐传来。接应我的马车夫另有其人,那小厮却另上了一辆马车,说是去引开追兵。不知那名小厮用了什么计策,我乘坐的马车一路无惊无险,就这样远远离开了苍狼侯府,数日后便出了城门,真正脱离了苍狼的地盘。
据为我赶车的车夫说,幸亏苍狼侯自己也离开了苍狼境内,否则就算有再周密的计划,也绝无可能这样轻易逃离。
我不置可否,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谁是可以真正相信的。在这漫长的颠簸行程中,我只是一路上打量着车窗外的世界。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连朝代也是从未听说过的。但此刻全力赶往的目的地,雁临郡守府,那里有衡思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
郡守府不知长什么样,既称府邸,应不会差到哪里去,与苍狼侯府相比又如何?不过我没能比较,因为一到便被直接带到一间屋子等候,在等候的时间里,我担心他会发觉他的女儿换了一个人。及至见了面,那点子担心和隐约的期待全烟消云散——那位身材魁伟、紫红脸膛的雁临郡守,一见面便劈头问道:“你怎么会来?是那张图有下落了?”
——竟有这样的父亲吗?不问安危,毫无亲情!
我窒了半晌,好容易忍住劈头顶回去的冲动,说:“没有图纸。不是你派了人让我逃出来的吗?”
“什么?”衡长庆满脸惊愕,“谁说我派人让你逃出来了?”
我一怔,喃喃道:“果然,那小厮在骗我!苍狼究竟有什么目的?”虽然一开始就有些怀疑,但这位父亲竟不是我想象中的,如此一来,我依旧无可倚靠之人……
郡守大人皱紧了眉,在房内踱了几步,又停住,侧首望向我,那眼神,那种怀疑的、审慎探究的眼神……可真奇怪了,这里的人都作兴这样看人么?苍玉宸是,成了太子殿下的冰淇淋是,就连这位父亲大人也是!
“据闻你因病失去记忆,行为失常,犹如疯子,看来是真的了。”衡长庆淡淡说,却没有将目光移开。
“行为失常?犹如疯子?”我气愤之极。
郡守冷冷说道:“听说你与太子殿下、青曜侯之弟皇甫公子同桌而食,言语毫无遮拦,竟还敢对苍狼侯的容貌评头论足!你若不是疯子,便是存心想死!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为你周全,皇甫公子又是出名的对女子温柔,死一百次都不够你死的!可末了,你竟又这样冒冒失失地从侯府私逃出来——你先前的聪明冷静都到哪去了?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不至于成了傻子!”
一连串的话听得我更加气恼:“同桌而食又怎样?称赞苍狼的外貌又怎样?我就是逃了,又怎样?别人想要害我,难道我坐等着让人害么?”
郡守冷冷一笑:“怎样?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是苍狼侯的小妾,大充律法明文规定,妾同家奴,不得私逃,有发现私逃者,必须绑缚了交于原主,若有窝藏者罪同盗贼,徒三年,知情不报者徒一年半。你要我将你绑了送回苍狼侯府?还是想害我坐牢?如果不是那份契约,还不如怀疑是你投向了苍狼侯,与他勾连设什么圈套倒还像一些。”我听得怔愣,这这什么破法律!还有这里好歹算是我家吧,难道还不允许回家了?还有这衡长庆究竟是不是衡思棠的父亲!
“应是苍狼侯故意放思棠出来,只是猜不透他究竟有何打算罢了。”随着清越隽朗的声音,一位青年公子推门而入,风采翩翩,气度高贵,犹如芝兰玉树,令人眼前一亮。
“冰淇淋?”我惊讶地叫道。
郡守却深躬腰行大礼:“臣衡长庆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宇文连玉踏前一步,恰恰扶住刚欲跪拜的郡守大人,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姿挺拔优雅,只一言一行间,虽谦和,却又隐含尊贵,让人虽知他谦和却不敢轻忽。
我愣愣瞧着——外貌虽与冰淇淋一致,不过冰淇淋可从来不会谦和!可是也从来没那么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他尊贵过……
“看来,你是真的失去记忆了……”宇文连玉目光转向我,神情虽依旧高贵,但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对我的态度,都与在苍狼侯中府时有很大不同。
那一张与冰淇淋一模一样的脸上,竟带上了一丝关切,只是,那关切比木头上刨下来的木屑多不了多少。
“怎么,言下之意是怀疑我假装失忆?听太子殿下的语意,我们以前很熟?今日殿下的态度与在苍狼侯府中大不相同呢。”我的话里颇有怨气,虽明知他不是冰淇淋,可看着那一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不知不觉就会把他当成那总爱板着脸装酷的弟弟凌淇。
宇文连玉静静望着我,没有说话,然后,转头朝衡长庆看了一眼。衡长庆躬身行了一礼,便悄没声息地出了房间。
房内只余下宇文连玉和我,静得落针可闻,静到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那衡长庆为何要避出去?是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么?可是衡长庆看来是他的心腹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还有,这屋里的气氛真奇怪呀!与冰淇淋在一起时可从来没这样过……
忽然,屋内响起一声轻轻叹息,广袖下那修长优雅的左手轻轻抬起,抚上我的鬓发。
一时间,我震惊得无以复加——那眼神,那温柔却暧昧的手势,我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思棠!”宇文连玉那样望着我,低低说,“你……会不会怪我?”
宇文连玉转而托起我的下颔。修长的手指带着点点温暖在我颊边抚过。
我震惊不已,忽的回神,“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后退一步叫道:“我是你姐姐!怎么能这样!”
宇文连玉怔了怔,微笑:“姐姐?别的不说,你比我小两岁还想做姐姐?不过,从太子妃身上算起,倒也说得过去。”
我瞪着他。他与我说的分明不是一回事。
“请问你几岁?”我忽然想起自己在这里的年龄不知是几岁。
宇文连玉又是一怔,笑答:“十九。”
那我在这里的年龄就是十七岁了?倒是跟原来的世界里一样。冰淇淋只比我小几天,也就是说比眼前的宇文连玉小两岁。
我想象冰淇淋以那种眼神望着我的情形,忍不住身上恶寒——虽然他很帅,虽然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依然是我弟弟呀!
我后退一步,坐入一张椅子里,叹道:“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但事实上,我的确记不得许多事情了。你刚才说,‘你会不会怪我’是什么意思?还有,刚刚衡大人提到过的誓约是怎么回事?”
宇文连玉望着我,缓缓说:“你因为记不得那一些事,看上去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以前,你聪明,耀眼,意志坚定——我想过很多可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很笨吗?很丑吗?”我不悦道。
宇文连玉笑了笑,踱到窗前,眺望窗外的庭园。“我有时会想,应该阻止你去苍狼侯府的。”他的声音有点涩,“你与苍狼侯……你们……”
“你是想问我与苍玉宸发展到何种程度是吧?实话告诉你,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实在不愿这种暧昧的情形再持续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宇文连玉霍地转过头来,窗外的光线将他左侧的脸映得明亮异常,可朝里的右侧脸颊却甚是阴暗。阴影里,眼眸中光芒闪烁。
“你干嘛这样吃惊?你既同意我去了苍狼侯府,我是妾,他是侯爷,发生那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嘴上虽说得毫不在乎,但心中滋味复杂,令人脸红的回忆与对苍狼的怨恨让我无所适从。
“你……你真与苍狼侯……肌肤相亲了?”宇文连玉踏前一步,背着窗外天光,整张脸便全都沉浸在阴影之中。他宽大的袍袖簌簌而抖,阴影中轮廓俊美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我在椅上挪动了下。宇文连玉如此紧张在意,令我有些不安。“那个……其实……并不是你想象那样,是有原因的……我相信你,我直觉把你当成弟弟,那天在苍狼侯府,一见到你便觉得很亲近,十分亲近。那跟苍玉宸不同,我跟他……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是因为、因为……我恨他,他竟然下令打了我,让我受尽难堪屈辱,我决心报复,所以才与他周旋。我没办法,你明白不?所以我逃出来,逃出来才有机会,你能帮助我,对不对?你是太子,可苍狼的势力竟那样大,所谓国无二主,怎么能让臣属坐大呢?我现在不记得任何事,所以也不明白究竟怎样才能帮你。但既然今日能够见到你,你可以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么?有关那张图纸,有关刚刚衡大人提到的约——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让那个不可一世的苍玉宸早日消去他的气焰!”
一开始我吞吞吐吐,辞不达意,可说到后来,越说越激动,从椅中跳起,抓着宇文连玉的双臂,仰头迫切地注视着他。
“思棠,思棠。你真的……与苍狼有了肌肤之亲?”宇文连玉低头凝视着我,声音艰涩,依旧执着那个问题,似乎我刚刚的一番话他全未听见。
我在他的迫视之下极不自在,也很羞恼,为了遮掩那份软弱的羞怯,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臂,后退几步,大声冲他嚷道:“是!我虽不爱他,甚至是恨他,却依旧跟他发生了关系!可是那又怎样!你为何一再追问?就算没有发生那些,我与你也不可能——我不知道以前你与我是什么关系,可我告诉你,我现在是麦雅棠,而不是衡思棠!从前的事都一笔勾销,我只能把你当作我的亲人!”
宇文连玉凝视着我,可是那目光似乎并不在瞧我,他的神情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眼睛虽盯着我,可眼神空茫,像是想着别的什么事;脸上呢,竟微微笑着,虽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可也不太像悲伤、愤怒、嫉妒等等诸如此类的失恋之人的表情。
“喂!”我试探地唤了一声,“冰淇——太子殿下?”
宇文连玉似被惊醒了,目光凝聚,看了我一会,忽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苍狼侯苍玉宸……统领三万苍獠军的、无敌的玉宸公子,竟然就这样……了吗?这似乎是绝无可能之事呢……”宇文连玉喃喃自语。他的声音极低,如果不是屋内太静,估计连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就算如此,他最后一句不知是省略了还是声音实在太低,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苍狼究竟怎样了。只见宇文连玉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冷意;俊秀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可两只黑沉沉的眸子里却光芒闪耀,似乎在骤然之间有火焰在他眼中燃烧。我以前还只是觉得他气度尊贵,可此时他身上却散发着迫人气势,就像武侠小说中那种绝世剑手面对另一个绝世剑手时所的描写的气势——唔,好像也不确切。反正眼前这个宇文太子奇怪得很。
我瞅了他好久,终于有些不耐烦。
“宇文连玉!”
“宇文连玉!”
我“喂”了几声后没反应,便大声叫他的名字。
宇文连玉回过身来,朝我微笑:“委屈你了,思棠。”那奇怪的激动神色还残留在他眼里,苍白脸上的微笑已消失,语气却很温柔,简直跟皇甫玉衣的声音一样温柔。
他竟在微笑?他什么意思?难道我刚才觉察到的暧昧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呆呆望着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人的情绪是如何变幻的,喜怒又是如何表达的。
“思棠,你受的委屈与污辱,我必定会为你十倍讨还回来。虽然你已经失忆,衡大人与你的契约,以及我对你的承诺,必定不会违背。只是……那三万苍獠军……只忠于苍狼的三万死士……就算苍狼侯死了,也无人能够控制的三万人马……思棠,那一张图纸,记载着在顷刻间就能让大军灰飞烟灭的武器,那一份本来可以随着你嫁我为妃,顺理成章为皇室所用的图纸,却被苍狼半途劫走,又由你千辛万苦由苍狼侯府取得的图纸,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吗?”
我张大了嘴,吃惊得回不过神来——怪不得苍狼处处防我,处处怀疑我!怪不得我最被住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哑巴女孩!虽然我渐渐觉察到自己可能是衡长庆送入苍狼侯府的间谍,可实在没料到居然曾经成功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从苍玉宸眼皮底下盗了出来!
还有,我刚刚虽发觉与宇文连玉之间的暧昧,却不曾想这个跟冰淇凌长得一模一样的宇文连玉,差点成了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