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卢康回来一个礼拜又要外出,我发现大家其实都很想念他。期中考试还有半个月,学生们很听代课老师的话,自觉做好数学作业等卢老师回来批改。而这边厢我带领他们一轮一轮复习生字、成语、课文,不厌其烦孜孜不倦,效果却实在不敢恭维。我因此到处搜寻关于教育心理学的文章,想使自己的教法更上一层楼,夜里更加难以入眠,Horst真是说对了,我变得愈来愈难看,某天无聊数身上的红疹子,大致有三十多出点。
仔细观察一些学生,有时候他们的顽劣比城市里的孩子更加厉害。他们懂的东西其实很多,知道世界和未来的可能性很多,但是想法太简单。许多孩子就是不愿意读书,想要去做泥水匠,或者回山上去睡热炕头,继续种红薯,为此任老师简直快要抓破头皮。我非常认真的、近乎迫切地想要知道,如何能够激励农村学生。我甚至到处联系国内的同学捐书,想为学生建一个课外图书馆。
卢老师估摸着再看不过任老师的一对熊猫眼,临走前一天邀请我观摩他上数学课。我是知道学生们一向尊敬他(他们一致称呼他“卢老师”,而称呼我为“老师”),但没料到他的课上得那样好。卢康对学生的状况了如指掌,因此总是适时地引导他们的注意力,语调力求抑扬顿挫,关键的地方会停下问三遍以上:“你们懂了吗?”得到积极有力的反馈之后,才会继续讲课。
一堂课下来,卢老师问任老师有何感想。任老师由衷地回答,“上课原该像你这样,把我的话翻译成他们听得懂的话讲出来,从学生的角度看问题。”
卢康点点头道:“最好可以有一个教学目标,脚踏实地,步步为营。”我感激地目送他走下楼梯,他忽然回过身来,“噢对了,忘了祝你生日快乐。上个礼拜出差,不能给你庆生。”我把额前一缕头发挑向耳后,转了转眼珠子说:“没关系,你补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就好。”
他笑了,露出明晃晃的白牙齿。静好的秋光透过楼道,被旋转成一道道眩目光晕,投在卢康身上,如同碎金一般。他站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温和地看着我:“还像个孩子一样。”
第二天,班里一个男生赵伟就因为晚上在寝室里喝酒被赶出了学校。我来到寝室的时候,他的书包还挂在墙上。母秋叶自告奋勇带我走了近五小时的山路去赵伟家,方小溪已先一步赶到。赵伟的父母常年贩卖银器,对儿子的辍学无甚感觉,任我磨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他们说,让孩子自己决定吧。我看着赵伟,灰蒙蒙的脸上青白的水泥印,脏兮兮的手扳在身后,我费了那么多气力,是想让他学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对自己负责,但他仍然不会。
我低下头问他:“你想要做什么呢?”他指指墙边的水泥堆回答:“水泥匠。老师,我真的就想当一个水泥匠。”我想我根本无法了解他。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每一个学生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将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任老师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
沮丧的我在回校路上被小石子割伤了脚趾,每走一步都疼得冒冷汗。母秋叶急得团团转,方小溪干脆一甩辫子蹲下身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任老师第一次和方老师靠得那么近,这个白族姑娘的背脊有温馨暖意,她一开口,便有隐隐震动传来,贴在我胸口:“任老师,你觉得卢老师怎么样?”我的声音上下起伏:“很好啊。你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方小溪挺直了腰板:“对,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顿了一下,看向远处成群从峭壁上狂奔下来的黑山羊,“我谁都觉得不怎样,就觉得卢康最了不起。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山羊,还是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