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不若梦》唯寂

1、01.觅君之踪

　　“十年的光阴足以改变全部。包括颠覆世界。”
　　“我再也无法给你我十五岁的纯白。”

　　01.觅君之踪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在季风的罅隙间缓缓向上升腾，铁丝网烙印着铅灰色水泥质感的天空，僵硬雍冷。银色的羽翼冲破云层，弥留下的城市锁住了过往的容颜清淡。没有了云层的遮挡光芒异常耀眼。而光，光的前提是焚烧。

　　泽田坐在飞机上拉下遮阳板，飞机抵抗地心引力，他抵抗着越临近白兰越深厚的思念。时间把浓情熬成一碗黑色的苦痛。飞机从东京起飞到巴黎，再转机到意大利，泽田现在要做的，是带上彭格列指环与白兰进行谈判。与陪伴他四年然后销声匿迹五年的人，进行一场无关过往的谈判。

　　邻座的是一对二十来岁的情侣，女生娇小可爱的身躯依偎在男生怀里，眯起眼睛的笑极像一只乖巧的猫咪。男生宠溺地揉着她的头发，“好啦好啦，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我说带你去看埃菲尔铁塔怎么会食言呢。”

　　两个人一起去看的风景么。泽田苦笑着，白兰也说过呢。

　　“纲吉君，总有一天我们两个要一起去四处旅游的哦~”

　　当时白兰的限定是“总有一天。”

　　其实“总有一天”是个十分微妙的词，它不仅代表着现在的不可实现，同样昭示着未来的不可预测，它给了无法兑现承诺的人一个好的借口。谁能想到当年平凡的中学生可能是主宰世界的人呢，“总有一天”也成了时间轴上不断延伸敷衍着无法到达的那个端点。

　　在机场候机耽误了睡眠时间，泽田合上眼睑准备补眠。

　　意料之中的梦见白兰，往日的温暖如柔绸的时光以盛大的方式倒叙，似乎是想反衬出当下的狼狈不堪。记忆与人的关系是在断裂后呈现的，如同在阒黑里静待一场烟花浩劫，是只能隔岸观望的美好。你不是放烟火的人，命运才是。

　　而他梦见的场景或许自己都难以招架，每一个细节精雕细琢，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微笑，都让人有想落泪的冲动。

　　只叹时光再无机会向你证明我的坚强。

　　泽田生日那天。

　　“好了就是这里了。”白兰弯起流线般清逸的眉眼，嘴角勾出一抹蛊惑人心的微笑。

　　“诶？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泽田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白兰，他的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身子微向后倾倚在天台的栏杆上，语气慵懒地说：“当然是送你生日礼物啊。”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忘记了吗？”

　　“临时凑一份生日礼物也不是难事嘛。”白兰微笑的看着他，眼里闪过孩童般恶作剧的狡黠他竖起右手食指轻放在唇边，俯下身贴近泽田的耳廓，银色的短发扫过少年绯红的脸颊，以低沉缠绵的嗓音在他耳际低语。“嘘，马上就快咯。”

　　说罢，又将身子靠在栏杆上，他抬起手，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接近“VII”的位置，“嗯……”他发出思考性的单音节，白兰的手臂在黄昏独有的微醺朦胧里显出凝脂般的质感，意大利人白净的肤色下暗藏的青色脉络交错。夕阳收拢了最后一抹余晖化成白兰眼里流转的光芒。

　　泽田就这么看着他，那样的紫色，简直是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纲吉君，过来些。”白兰朝他招招手。

　　他甩甩脑袋把刚才的不清醒甩出脑海，脚步一点一点的挪向白兰。而白兰却一脸自然的搂过他的肩膀，笑的人畜无害。

　　“倒计时开始。”

　　“什么？”泽田诧异的问了一句，可白兰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十。”十月的夕阳在天空纵火，即使沉入地平线也无法隔绝所有的光，天空被熔成薄薄的半透明晶体。

　　“九。”水漾般的光芒把街道建筑托的似乎悬浮起来。暮色把整个天空粉饰的苍茫，云丝早已化成烟散。

　　“八。”顶楼的风灌在身体里，秋天微凉的触感爬上皮肤。

　　“七。”撩拨起白兰耳边柔软的银色发丝的季风拂过泽田的唇，像是情人呢喃般的温柔。

　　“六。”柔软泛白的暖阳投射在白兰的背后，一大群白鸽扑棱棱飞起，掠过的他清瘦的背影。

　　“五。”影子在地面上被无限的拉长，割碎那完整的粉色薄暮。

　　“四。”白兰的瞳孔印着白鸽剪影的夕阳，微微泛光，声音仍旧安静绵长。

　　“三。”黄昏像是被风吹散，迅速消失在天空边缘，云层缓慢从南方向此迁徙。

　　“二。”脚下匍匐的城市躁动起来，昏暗的黄昏想把它拉入黑暗。

　　“一。”

　　随着白兰最后一声的落下，整个城市交错的路线上一场盛大的烟火绽放。路灯在车流人群中一盏接一盏的亮起。视线追不及。“啪啪啪”像是开出一朵朵温婉的莲花，瞬间点亮了整个幽暗的城。仿若溺水于深海中看见的光，明媚了希望。

　　“还不错吧？”

　　“真厉害呢……”泽田不禁赞叹道。“虽然路灯每天都有，可是这样看那么多路灯一次性点亮还是觉得很震撼呐。”

　　此刻分秒的时光像是柔软疲惫的覆盖着尘埃的诗篇。他无法言说心中的感动，饱满的情感声势浩大如千军万马涌来。白兰的侧脸姣好柔和，他微微扬起下颚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泽田看着他，小心翼翼像是被怕被人发现似的在心底说，这就是和我在一起四年的白兰。有什么话哽在喉咙里就快要说出口。

　　我喜欢你。

　　虚华的铺张了整个银河的光线，须臾中更显恒久的光线。

　　我喜欢你。

　　小心的哽咽的全部浓郁的长线，片顷中尚不成形的长线。

　　我喜欢你。

　　可是泽田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是感情上的弱者，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白兰营造的生日浪漫氛围里没有说，在好不容易确定了心意后没有说，在白兰告诉他要去意大利时没有说，在白兰上机场马上离开时没有说，在reborn告诉他新锐崛起的杰索家族想吞霸世界，白兰视频连接的时候没有说。

　　从前顾虑的是同性之间的关系，后来顾虑的是家族对立，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有数不清的隔阂，时间狂奔不止，白兰膨胀的野心让泽田害怕。

　　一层透明的雾气自泽田眼底浮出，在闭目的黑暗里温暖着苦涩的心。他默默的说，我多么羡慕你，我的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