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屁虫》仔姜爱

1、第 1 章

　　住校的高年级女生向时光挥了挥手:"明天见，时光同学！"时光朝她点了点头，同往日一样，蹬着自行车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阳已经在天边染红了大地，蝉仍在树上聒噪地叫个不停。
　　时光喜欢骑车，尤其是下坡的山路，尤其在夏天，尤其是放学的时候。
　　在急转弯下坡之前，时光猛地一脚刹住了。在不足五十米的前方，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纤瘦的男孩，穿着山叶高中的制服，旁边是个并不眼熟的矮个子女孩。
　　两人挨得极近，嘻嘻哈哈地在聊着什么。
　　时光思索再三，决定骑车追了上去。
　　"喂！"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声"秋远清，要我载你一起吗？
　　秋远清闻声抬头，脸上漏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喂，我说你有没有眼力见啊?"旁边的女生也适时发出了嘀嘀咕咕的抱怨声。
　　时光被他嫌弃，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尴尬的情绪，只是在过长的刘海后，睁着阴霾的眼盯了矮个子女生半晌，然后重新蹬着车向山下疾驰而去。
　　"我到家了。"时光在玄关处喊到。
　　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在。
　　其实时光家里常年都没有人。他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但到家要先对空气问好，之后再打开电视机的体育频道，这是他的习惯，即使有些奇怪，但家里有些声音，这样会让他显得没有那么孤单。
　　升入高中的暑假，在首都工作的父母难得回来了一次，带着他去理了发，订做了新的制服，可还没等到开学的日子，父母又匆匆地离开了。
　　他过高的身高和过分佝偻的背显得与整个班级格格不入。大家如同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一般，都在新的集体里格外努力地打扮凸显自己，而时光作为唯一的异类，过长的刘海似乎遮挡了一切带着恶意的目光，他永远佝着背，走路一丝不苟地看着地面，有种超脱于这个学校之外的阴沉。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时光被人一脚踹在肚子上，猛地一屁股扎进洗拖把的水池里。
　　就在刚才，清洁委员告诉时光今天轮到他做值日，班级里几个平时很跳脱的男生偏要跟着时光，说是要帮忙。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时﹣光﹣，什么鬼东西，你爸妈用屁股给你给你取的名字吗？"
　　"他有爸妈吗？该不是个杂种？喂，
　　我问你啊小时同学，上次月考会你爸妈怎么没来？不要你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卫生间里顿时发出了阵阵刺耳的狂笑。
　　时光的刘海被打湿贴在额头上，他的眼睛露了出来，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一群蠢货…
　　时光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正欲找个借力点起身，身前首当其冲欺侮他的男孩直接向右边飞了出去，撞在挂满拖把的瓷砖墙上。
　　还没等时光反应过来，从左边隔间里冲出来的人影已经撂倒了两个人。
　　"谁他妈的多管闲事！"拖把男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像是把腿摔到了，"靠，秋远清，你闲得蛋疼啊？"他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此刻有些扭曲变色。
　　"你跟谁他妈呢？拉个屎吵死人了，就能不能换个地方？"
　　"我靠，你敢说你不恶心这家伙？"
　　"嘁，一群没种的东西，"他半框眼镜后的漂亮眼睛闪着锐利的光，清秀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再让我看到有人欺负他，来跟我过过招。"秋远清甩了甩抢麻的拳头。
　　从小学到高中，时光被同学欺凌的事偶有发生。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比同龄人高，但又瘦得不正常，幼儿园时父母还陪在他身边，尚算开朗的时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特别之处。
　　直到小学三年级，在同个单位上班的父母同时被调任去了首都，工资是之前的五倍不止，便把他留给了在老家的奶奶照顾。老人家年事已高，只能照顾他基本的吃穿，并没有关注孩子身心健康的意识。
　　"瘦长怪影"，被第一次这样称呼的时候，时光心里是难过的，他感到无地自容，只能把背弯得更凶，把头埋得更低，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可是他的"让步"却让他们的欺侮变本加厉。
　　每一次被嘲弄，每一次被吐口水，每一次被涂脏衣物，他都默默忍受。
　　直到升入四年级的夏天，时光的奶奶去世了。班级里的几个小孩把他逼到墙角，围着他，骂他"野孩子"，对他拳脚相加。那是他第一次爆发反抗，他打不过一群人，便抓着第一个踢他的小女孩的腿，生生咬掉了她一块肉。
　　正忙着处理奶奶丧事的父母闻讯赶来学校。协商再三后赔了小女孩家一大笔钱，时光甚至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道歉。那天的时妈妈崩溃大哭，说什么也要把时光带去自己工作的城市，甚至提出要辞掉她视若生命的工作，留在老家一直陪着他。可是年仅九岁的时光却异常平静："不要，我不要离开老家，也不想妈妈不去上班。"
　　说起来也可笑，两个大人竟没有拧过一个小孩子。时妈妈只单独留了下来，陪时光生活了一年多，之后又坐飞机离开了。这一年里，时光也偶尔被班上同学开一些比起拳打脚踢稍微不过分那么一点点的玩笑，可时光一次都没有告诉过妈妈，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没人帮得了自己。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向他施以援手，在他最愤怒，偏偏也最无助的时候。
　　"漂亮！漂亮的超车！ A 省队选手依然稳定发挥！"时光蜷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电视机上播放的山地自行车竞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保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白皙的脸蛋湿漉漉的，露出十分爽朗的笑容。
　　"喂，我说你。"秋远清叫他，时光并没有为此做出反应。"喂！时光。"他又叫着拍了下时光的肩头。
　　"啊？"神游天外的时光终于一惊一乍地抬起了头，对上了秋远清深邃的眼眸，愣了两秒，竟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朵。
　　"你这家伙…脏成什么样子了？快洗一洗。"
　　秋远清取下眼镜甩在洗手池旁边，哗哗流水粗暴地往脸上拍。时光也弯下腰，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污水。
　　"你就任由他们找你麻烦？"两个少年半靠在洗手台上，秋远清歪头看着时光"这么高个子是白长的吗？"
　　时光也转头看着他。
　　好长的睫毛…时光刚因为洗脸冷却下来的耳朵又微微有了发烫的迹象"我习惯了…"他回答。
　　"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秋远清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没听错吧？要是我有你这个个子，练成泰森打爆他们。"一边说着，还一边作势对着空气挥了几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时光小声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秋远清转过身正对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笑我矮？"
　　"没有没有，"时光连忙摆摆手"觉得你挥拳头的样子，很…"'可爱'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很帅。"
　　"切，那肯定，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秋远清骄傲地仰起下巴。
　　"你的眼睛挺漂亮的啊，为什么留这么长头发？"秋远清问"难道你的发际线已经后移到后脑勺了？"时光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被秋远清当头泼了一大捧水"诶，你的额头没有洗干净，我帮你洗一洗！"
　　最后两个人成为了精疲力竭的两只落汤鸡。时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秋远清拍了一张照片，"你干什么？"秋远清作势抢他的手机。
　　"我拍夕阳！"时光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秋远清根本够不到。
　　只有时光自己知道，那张照片上只有秋远清爽朗的笑脸。手机在拖把池里进了水，这张照片是时光唯一传进新手机的内容。
　　秋远清的背后的窗外就是山叶高中已经空无一人的橙红色操场，红云正在渐渐吞噬青空，他背着光，脸上湿漉漉的，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时光把他的脸单独裁了出来，设成了壁纸。
　　那天傍晚，放学的夏天，时光骑着自行车载着秋远清驶向了与自己家方向相反的另一条下坡路，为了送秋远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