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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民国-心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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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意礼急匆匆的带着人从废弃楼道中走出,身后的女子穿着一身浅蓝色大学校服,下身裙子在急促的脚步声中摆动着,她扎着两个辫子,辫尾处别着蓝色的蝴蝶结。
陈意礼一脸焦急警惕,却还是在快过去的时候被人拦下,是几个士兵。
此刻风声呜呜的吹着,陈意礼的心却一凉再凉,竟比这初冬的天还要冷了下来。
“几位…长官,我们二人本是京大的学生,此时…正要回府上去,可否行个方便?”陈意礼曲着腰,拱手低头,身后的女子也躲了躲,却没想到引起几人注视。
“给我打!”几人不听他说的,还背着枪,那枪的顶端连着戳死人的刀。
“长官!长官!”陈意礼大声叫着,拿出自己身上的财物,包括手腕那块价值昂贵的表也摘了下来。
几人嬉笑拿过东西,一脸油腻恶心,却仍然没打算放过这两个落单的人。
“打!”
拳脚落在身上,陈意礼穿着西装,外套此刻已经被扒了下来,她愤怒、惊惧、害怕的无以复加,却无可奈何,甚至连回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
那边有两个畜生已经过去扒女生的衣服,一人抓着一个手腕就往废弃楼房里带,陈意礼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脸上却落下沉重的一脚,踹的她眼冒金星,牙口都充溢着鲜血,“求求你们!不要!不要!”陈意礼伸出双手去够,却也无济于事,打她的几人露出讥笑,脚上越踹越狠。
她的手指被踩在地上狠狠摩擦,身上布满了灰土,流着血的指尖被污垢的土粘上,嘴角吐出的血此刻混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
除了像废物一样无能的躺在这里被殴打,她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保护了一路的女生被几人拉入无底黑洞之中,再窥不到一丝光明。
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在少女的尖叫和挣扎声中逐渐消散,陈意礼被猛地踹一脚腹部,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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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陈意礼身上都是包扎的伤口,手指缠着纱布,额头上、腿上、甚至于腰腹都是,她艰难的感受着,连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颤抖着双手抚上眼睛,近乎崩溃的摸着,眼睛上…缠着什么?
陈意礼不敢再动了,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下一刻却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小姐?!你醒了!”丫鬟小跑着过来,有些喜极而泣,“我这就去通知夫人!”
陈意礼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僵硬着身子坐床上。
“丁大夫!快快,看看我女儿怎么样了?”陈夫人的声音传来,还没进门就透着惊喜交加的情绪,身后跟着陈意礼的妹妹,陈意晚。
——
“小姐身子暂时已无性命之忧,可……”大夫踌躇着没接下去说,放下手摇着头叹了口气。
“说啊!怎么了啊!”陈夫人着急地询问。
“哎……怕也,伤了根基,活不了…三五年的样子。”说完就低垂着头,不敢再抬起看人脸色。
陈夫人白了脸,“怎、怎会这么严重?”
“哎……好生养着,也能活五年……”大夫迅速瞥了眼陈意礼,又低着头看地,想着对方现在也看不见。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对外声张!”陈夫人挥了挥手,丁大夫赶紧离开了。
陈意礼抱着膝盖,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像是任人摆弄的傀儡。
“意礼……”陈夫人擦着眼泪,不知道如何安慰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陈意礼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拉破的皮球般难听。
张了张嘴,陈夫人拉着小女儿掩面而去。
陈意礼伸出双手,缓缓拆下纱布,又伸出手在眼睛晃了晃,她确定自己睁着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陈意礼乱挥着双臂,一点点透着血丝的泪水划过脸庞,她狰狞着表情,想起来那天的场景,肝肠寸断般折磨着她的身体,比失去光明还让她感到恐怖!恶心!下贱!几欲作呕,陈意礼吐出一口酸水,趴在床边干呕。
门外一直守着的丫鬟此刻听到声音,连忙推开门叫着小姐,又匆忙的出去拿热水来倒。
陈意礼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却也知道自己是如何丑陋的状态,怕是脸上的眼泪,都够丢人的,她的骄傲已经在那天被碾碎。
端着丫鬟放在手中的杯子,轻轻的靠近杯延喝了两口,却听到旁边人有些抽泣的声音。
猛地摔了杯子,“出去!出去!出去!!啊!”陈意礼大吼着,终于忍不住爆发内心的狂怒、惊恐,吓得丫鬟颤抖着哆嗦的身子,迈开步伐跑了出去。
陈意礼擦拭着眼泪,眼睛生疼,尽比那月事来了还要疼,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疼,比腹部压抑着不能大口呼吸的内伤还要让她疼痛。
隐约感到温热的东西不止是眼泪,陈意礼摸着液体放到鼻尖处嗅…是铁锈味,忍不住去回想那天的场景,又一阵作呕,只看到昏死前划向眼睛的刀,还有……子月的尖叫,打骂声,她听到巴掌扇在子月脸上的声音,那么清脆…子月肯定被打出了血。
子月呢?子月呢?!不可能……子月那么瘦弱,怎么可能推开两个士兵?
陈意礼捂着头满脸不可置信,子月,死了?
呼……陈意礼快喘不过气来,身上的伤口因为挣扎着的动作有些渗血,此刻胸腔像压着什么东西让她无法呼吸,腹部也用不上了,脸色惨败,眼神灰白。
任谁看去,都会吓得后退,更不用说那双睁大的双眼无神,留着血泪。
陈意礼气急攻心,惊惧交加,终于再受不住这个悲痛的信息,又晕死了过去,脑海中浮现出子月跳下护栏的画面,“砰”的一声,连人带魂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人是子月没了,魂却是陈意礼的。
——
巧儿给陈夫人汇报了刚才小姐的情况,又去按照夫人的嘱咐准备小姐的饭菜,刚醒来要吃些清淡的。
再次打开房门,却发现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也未曾盖好,连忙过去查看,却被吓得一退,连叫声都没发出就卡在了嗓子眼。
只见卧床之人,脸上青白无色,嘴唇已经和脸色一样泛着青白,面目血红,脸上挂满红色的泪痕,俨然一副死样?!又看着那么可怕,披散的头发乌黑,却衬得脸色和血红更加夺目。
巧儿不敢说出话来,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夫人那里,已是一头冷汗。
“夫…夫人!呼…小姐她,出事了!”巧儿不敢直接说出那副模样。
陈夫人刚坐下拉着小女儿说话,就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起身往陈意礼的阁楼去,又让巧儿去请府上的丁大夫再过来一趟。
丁大夫再度迈着年老的身子,提着箱子跟巧儿后面,被催促着再快点。
——
“意礼!意礼!”陈夫人看起来悲痛欲绝,却也对女儿那副样子感到害怕,强忍着擦拭对方脸上的痕迹,却发现已经干涸凝固。
等丁大夫到的时候,看到人是这幅样子,心已经凉了大半,颤颤巍巍地伸手把脉…这、尽已是近乎死脉!
再看那张脸,已经无半点生气。
丁大夫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自己这条老命也一惊一乍的这么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啊丁大夫!你倒是说啊!还要我求您开口吗?!”陈夫人已有些疯魔的样子晃着丁大夫,哭的不能自抑。
“哎!陈夫人你冷静些……再摇下去我这老骨架也要散了!”丁大夫伸手制止着。
“这…恐怕,哎…若是信得过我,开一副药便吃,三天还未有效……怕是……无力回天了…”叹息着说完,丁大夫不等陈夫人发话就告退了。
——
陈意礼飘在空中,此刻已经月上枝头,她晃着来到了当时的地方,有些呆滞的看着子月掉下去的地方,就从她眼前翻跳下去的。
陈意礼站那个地方往下看,像是下面深渊张大着口等她也跳下去,没有丝毫犹豫,陈意礼跨了过去,却完好无损的落在地上,或者说是飘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为什么自己会没事?
似乎要验证一般,陈意礼又上去,又跳下,皆是平安无事的落在地面!
她怒吼着向下面咆哮,又似乎凭借着月光看到了子月的血,再度跳下去脚飘在空中,陈意礼蹲下身子仔细看着。
这!子月那天死的时候,流出来的血吗?!
陈意礼目光癫狂,用手指扣着地面,却无济于事的碰不到丝毫。
愤怒的跳着,子月无父无母,在校内与她同吃同住,北上被侵占,如今跟她一路从北而来,却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落到这个下场。
若是天见不得良善之人,有所善报,那又何必生于她们良善的品质呢?!
若不是爹战死得早,府上只有母亲操劳,她何必那么惊慌彷徨,没有安顿好一切就擅自回来,是她害死了子月……说什么信誓旦旦的要保护对方,却落得个人死身消的下场,连尸体都得不到。
呵,再没有她这么失败的人了,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好,还伸张什么乱世正义,满腹经纶都是笑话,凯凯而谈也是笑话,以男儿身面对世俗也像是可笑之谈。
再流不出一丝眼泪,陈意礼起身回府。
却不知魂魄流泪,就是魂飞魄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