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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病房 ...

  •   雨水打湿少女的头发,乌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在惨白的脸庞上迎风摆动,深红的血迹被雨滴裹挟,从后脑处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四处流淌,看起来十分唬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身边。

      来人蹲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自然也看到了她倒下时眼角撞到碎石的伤口。

      “玩这么大……”

      声色微哑,带着几分滞涩,是经常抽烟、平时又很少说话的缘故。

      他下意识又想拿出卫衣口袋里的烟,刚点上却忽然想起来安玟很讨厌烟草味——虽然她从来不会和自己说,但是每次他抽完烟她都会下意识离自己远上几公分。

      于是他又停下,手里的烟却没灭,任由它烧着。

      似乎是为了缓解不能抽烟的躁动,他抬头又开始看她。

      雨水沿着廉价雨衣的帽檐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他眨了眨眼,眼前就变得有些模糊,刚要抬起没拿烟的手擦一下,就注意到指尖刚刚沾到的血珠。

      混着雨水在一圈圈指纹上晕染开,指尖也变成了漂亮的浅红色。

      他思考了一会,抬起了手,然后——

      把指尖放进了嘴里,发出吮吸的声音,混杂着喘息。

      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微仰起头,完全不顾自己被淋湿,十分享受的样子。

      直到这时昏黄的路灯终于照到他黑色雨衣帽檐下的脸:五官凌厉,瞳色略浅,看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迅速往她口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猛地一跃。

      “黑猫”一样的男人就消失在了墙头。

      没过一会儿,一群黑西装举着伞的男人慌张却有序地跑到了巷子里。

      领头的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晕倒在地的少女,惊呼“小姐!”

      身后的几个人很有眼力见,身体最健壮的肌肉男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旁边戴了个眼镜的联系医院准备好专属病房,细心点的走近了把伞柄倾斜挡住雨。

      走在最后,胸口别着银质徽章的中年男人却不慌不忙,拨打了电话。

      “是的,小姐找到了,有些伤口,但并不严重。”

      “衣服没有变动,随身的行李不见了,可能是附近那些穷疯了的乞丐做的。”

      “脸上——”那人有些惶恐,迟疑试探,“眼角有些,但不至于到毁容的地步,应该是不——”

      “不!是肯定不会影响订婚的,请您务必放心,是,我会负责在小姐痊愈期间‘照顾’好她的。”

      “这回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

      安玟醒来后,眼前一片晃眼的白。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是VIP病房的大理石地板反光。

      她挪正了头,用仅剩一只还在工作的眼睛观察现在的情况。

      她身上是叶银珠的那套衣服——八成是叶银珠把她敲晕后套上的,里面那套是她自己的衣服。

      回想起叶银珠撞到自己的时候那种嫌弃的神态,安玟觉得有些好笑,之前是碰都不想碰,觉得有利用价值了就不在乎这些,甚至可以亲手给她换衣服。

      薛定谔的“洁癖”。

      不过也多亏她的洁癖,不然那群人一定会起疑——大小姐的外套里面穿着普通布料的“平民”衣服。

      安玟光着脚小心却动作自然地走进了盥洗室,正要脱下里面自己的衣服丢掉,却摸到口袋里有一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盒创口贴,上面还有可爱的卡通图案。

      “有病。”

      她有些好笑,觉得这种关心很多余。

      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只需要喊一声,就有上等的医疗资源供给。

      但她没扔,塞进叶银珠外套口袋,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处理了,换上了放在柜子里叠好的病号服。

      永远为自己留一条路,这是她的人生格言。

      所以从小到大,她从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卖年糕卖了几十年的大婶,安玟都在很用心地经营和她的关系。

      至于这个——如果未来某一天那家伙再遇到自己,发现很多年前顺手给予的善意被妥善保管着,啊…会很感动吧?

      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就算遇不到,多放一盒创口贴在身上,也不是什么困难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呢……

      最后又披好那件外套,像披着别人的皮一样——安玟自嘲地笑笑。

      安玟收拾好就走到门边,屏气凝神,除去风声……还有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这声音由远及近,然后由慢慢离远。

      很熟悉。不久前她为了照顾朴婆婆,来医院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工。

      因为护理技术被肯定,vip病房的那位优秀护工又突然生病,临时让她顶替了两天。

      那时候里面住的是某位政要的长子,因为一些先天性疾病常年住院,之前一直在国外,近年好转了些才回到这里。

      印象深刻的是,当时一整层楼只有一个病房,走廊上的保镖手持武器,来回走动,护工工作时身边也会安排保镖监视。

      安玟觉得很可笑。病人,特别是这种病程很长的病人,长期处于这种压抑氛围下,身体健康好不好难说,但心理不健康是一定的。

      偏偏那些成年人没有一个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只是不在意。

      每次过去的时候,那位羸弱的长子都处于昏迷状态——表面上是这样。

      但安玟不会愚蠢到忽视她为他擦拭身体时少年红到快滴血的耳尖。

      显而易见,这孩子搞不好是第一次和同年龄段的异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才会这么害羞。

      所以每次安玟都刻意加快速度,省得身后的保镖眼睛像锥子似的死死盯着自己,生怕她做出什么“玷污”了他家少爷的事。

      现在好了,她成了叶银珠,陷入了和那个病弱男一样的境地。

      门外的保镖数量和她预测的相比只多不少。

      看来短时间内她是出不去了。

      她再次走进病房的盥洗室,对着镜子仔细地打量自己的五官。

      下半张脸确实和记忆里的叶银珠很像,但眼角还是有些区别。

      倒下时故意把眼角对准尖锐的碎石,这样大胆的举动也只有安玟做得出来了。要知道在下雨的肮脏巷子里,伤口一个不小心就会感染,到时候眼睛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但对安玟来说,既然要成为叶银珠,那她就会把这件事做到最好,一点纰漏都不会出。

      安玟调整了一下眼睛旁边的纱布,挡住自己上扬的眼角,敛眉垂眸。

      在没有长期接触的情况下,人们对一个人的外貌印象大约在几周后逐渐模糊,而对于持续接触的人,只需要1-2个月左右就可以形成稳定记忆。

      也就是说,她需要在这里被“困”上几周。

      然后,她需要花两个月的时间,让大家熟悉现在的“叶银珠”。

      镜子里的女生抬起手,指尖从她的眼角滑过,停在似笑非笑的嘴角。

      实在是太有趣了。

       -----

      彩英最近很无聊。

      安玟欧尼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来过店里了,新来的帅哥也突然辞职离开了。

      不过好在那个醉鬼大叔没再来过店里。

      晚上她一个人待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ig,关注的网红博主更新了日常。

      这个博主是个家境优越的女生,虽然和彩英差不多大,但已经旅游过世界上大多数发达国家了。

      现在是在国外留学中,所以经常发的是一些彩英从没见过的景色或是餐点。

      不仅如此,这个博主人还超级好。

      彩英在下面评论着:“欧尼今天的食物看起来也超级美味kkk”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味道很好,但是份量好少。”后面还跟着一个哭哭的颜文字。

      好可爱!!

      彩英双手捧脸,露出迷妹的痴笑。

      “咚咚。”

      来结账的人敲了敲桌面,她才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结算。

      水果刀、绳子、毛巾,这是什么绑架套餐吗?

      彩英自娱自乐地想,然而一抬头,恰好对上那个人的眼睛,却猛然被吓了一跳。

      那个人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那是一双像狼的眼睛,眼睛下面还有很明显的疤痕,应该是刀划伤留下的,从眼下一直延伸到他黑色的口罩里,很长一条。

      但让彩英害怕的并不是那道疤痕,而是他的瞳孔。

      黑得吓人。

      那个人离开之后,彩英才从刚刚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中回过神。

      好奇怪的家伙。

      ------

      他背着黑色的单肩包,步伐轻快又自然地走进监控死角。

      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一栋废弃大楼里。

      这种大楼在附近有挺多,大多来自于被顶级财阀逼迫到无法生存最后破产的可怜鬼。

      比如眼前这栋,原先是一个小工厂,也没惹过什么事。

      但是UX集团盯上了这块地皮,负责的理事几句话,厂子说没就没了。

      据说负责这个工厂的人破产之后自杀了,就从这栋楼顶跳下来的。

      他冷笑,挺讽刺的,她居然会选这个地方。沿着楼梯一路到顶层后,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你回来了?”扶着栏杆的少女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娇嫩的双手,精致贵气的美甲粘上些许栏杆上的铁锈,有些碍眼。

      不过她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少女没什么情绪地抬眼看了看走到自己旁边的家伙,“我当然知道。”

      他夸张地鼓了鼓掌,“那你胆子还真大。”

      “不过是死过人而已,活着的时候像虫子一样的东西,死了难道就会有什么改变吗?”少女皱眉,有些烦躁地掐了掐指尖。

      “与其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还不如赶紧干活。东西都带齐了吗?”

      他拉开包的拉链,拎着一头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丁零当啷散落在地上。

      赫然是刚才买到的水果刀绳子毛巾。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袋仿真血浆,玩笑似的多说了句:“这东西不好搞,省着点用。”

      说完转身找了个架手机的地方,开始录视频。

      另一边的少女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撒血浆,嘴里也含了一口,让它自然从嘴角流下,看起来十分瘆人。

      “我这边可以了,把我捆起来吧。”她冷静地有些可怕。

      “知道了,大小姐。”他戏谑地这么叫着,卸下口罩,咬住刀背,尖牙恰好抵在刀孔处,崭新的刀面印出脸上可怖的刀疤。

      少女愣了下,她第一次完整看到他的脸。

      其实单论长相,他并不差,但是那道伤疤像是从一副画的正中划破到画框,毁了整个作品,露出画框背后深红色的内里,中间夹杂着些许翻滚上来的新肉的粉白色。

      简直——

      恶心透了。

      她忍住干呕的欲望,挪开视线,任由他蹲下用绳子捆住自己。

      “很丑吧。”他轻飘飘说了一句,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自嘲。

      就像他说过无数次般娴熟。

      “哦,还好。”

      少女动了动手腕,后知后觉有了几分被绑架的实质性恐慌。心底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的悔意。

      她干咳了一声,“不用这么紧吧。”

      捆好起身的男人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别有深意瞅了眼她。

      “很快就结束了。”他回到被架好的手机前面,淡声补充,“不用那么紧张,在没拿到钱之前,我不会动手的。”

      “咔擦——”

      闪光灯让她没忍住闭上眼。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男人已经把照片发过去了。

      像所有勒索片里那样,你女儿在我手上,不给钱就撕票之类的话在屏幕上显现。

      但对方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回复的语气都有些漫不经心。

      “白允儿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我想你找错人了。”

      “你可以问问她母亲的联系方式。”

      白允儿委屈又生气,眼眶泛红地要求他打电话过去。

      然而没有接。

      她又发了语音过去。

      “爸爸怎么可以不管我?明明以前那么疼爱我,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父亲是没有感情的吗?对我这样,对母亲也是这样,说抛弃就抛弃。”

      对面很快回复了。

      “我和你母亲离婚的时候就说了,如果你选择她,那我不会再给你花一分钱。”

      “很遗憾,你选择了最错误的一条路。”他有些惋惜,又好像在嘲讽。

      “允儿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不管是丈夫还是父亲,我都尽了我应该尽的责任。”

      “与其埋怨我,还是尽快成长起来吧,爱哭爱闹的孩子是看不清真相的。

      白允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个号码已经被拉黑了。

      她彻底崩溃了。

      这出假戏是不是被看破了根本不重要。

      从父亲他的态度来看,他可能巴不得这事是真的。

      自己当初选择母亲未必是有多爱母亲,只不过是因为母亲美丽又有气质,她觉得父亲未必舍得和母亲分手,迟早还会来哄母亲。

      选父亲的话母亲一定会生气,然后迁怒她。选母亲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

      以前都是这样的。

      明明以前都没事的。

      她瘫坐在地上,脸埋在两手掌心里嚎哭。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男人已经收拾好绳子和东西,戴上口罩准备离开了。

      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男人自己的手机。他从外套里面的口袋掏出来,看到来电人嘴角咧开,擦了擦刚刚沾到血迹的手,快步走到顶层另一边、女人的哭声几乎被风吹散听不见的地方才小心翼翼接通。

      “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找他?”他有些不太情愿,手里攥着的水果刀翻了个刀花。“他又不会死。”死了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找我就为了这件事?”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肉眼可见地颓丧了。

      “等等,先别挂电话——那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端正了神色,“我很丑吗?”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他面色通红地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听见她说。

      她很喜欢。每个地方都喜欢。

      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鬼话,但是他却始终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

      她每次吻自己脸颊的时候,都会沿着那道伤疤,密密麻麻地落下雨滴一样轻的吻,直到贴住嘴唇。

      他腰腹那里也有伤疤。她也见过。

      她确实很喜欢。

      他越想越脸红心热。

      他还是没忍住,给她又发了条消息。

      “周末有空出来见一面吧,老地方。”

      聊天界面的最上方是对方的名称——“辛拉面”。

      他只知道对方叫辛拉面。

      不影响,就像她也只知道自己叫辣年糕。

      不过这周末,他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真名字。

      权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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