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遗落方舟》葱花姜丝

57、第 57 章

　　余光傲慢轻蔑的眼神刺痛了拜厄的心，他从没被人这样用枪抵过脑袋，而他自诩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结果对方却看都不看一眼。

　　这对他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屈辱！

　　“那你就打算等到方舟能源耗尽，全舰的人陪你一起送死吗？！”

　　说来也巧，拜厄的这句话刚刚说完，方舟上安置的能源警示灯便开始闪烁不止，与此同时，警报声也响彻整艘漂流舰。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余光表现出对这艘漂流舰上所有生命的漠视，拜厄不晓得这其中包不包括他自己在内。

　　“怎么，你可以为了逃命扔下所有人，我就不可以？”

　　拜厄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人，离开地球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他的申辩到此刻看来已然有些苍白，余光睨了他一眼再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于是右手食指按下扣动了扳机——

　　“把这些话留着下地狱吧，蠢货。”

　　……

　　拜厄的尸体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就将身下昂贵的地毯染出一片血红污迹，他直到死也没有闭上眼，表情定格在惊惧和疑惑之间。

　　【亚当】为什么没有发动攻击？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余光摘下被血污染脏的手套，转身破开拜厄办公室中悬挂的保险箱，从中找到了他用以控制【亚当】的生物识别器。

　　“能源储藏器是怎么回事？”

　　余光走到拜厄尸体旁蹲下身，掰开他的眼睛进行扫描，还有他的指纹，识别器发出“滴”一声轻响验证通过，余光将其上拜厄的信息全部删除干净。

　　而【亚当】始终没有出声，余光知道它就在这里。

　　“想逼迫我对拜厄下手吗？那你得逞了。”

　　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如果拜厄真的没有见到过能源储藏器，那么它只有可能是被【亚当】藏了起来。

　　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只是为了看自己和拜厄狗咬狗吗？

　　还是说，【亚当】这样一个没有人类情感的AI智能系统，也想要除掉自己和拜厄控制整艘方舟漂流舰吗？

　　人工智能也有对权力的渴望吗？

　　余光不在乎【亚当】的目的，却不得不正视他们“联盟”破碎后它对自己的威胁。

　　于是他想了想，将自己的瞳孔和指纹录入了生物识别系统。

　　他现在有些理解拜厄了——东西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放心。

　　拜厄失去艾伦后自乱阵脚将权力下放给了手下的人，才教他有了可乘之机。

　　他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按照我们合作的约定，你应该销毁生物识别器。”

　　“我们的合作在你对我编织谎言的那一刻起就终止了，是你先撕毁了合约，【亚当】。”

　　余光听到门外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方舟的能源在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中消耗殆尽。

　　偌大的宇宙空间里，航行在其中的方舟宛如沧海间一粟，渺小而孤独。

　　如今这艘小舟耗尽了它最后的能源，停泊在幽暗死寂的星穹寰宇之下，再无法找寻哪怕一个可供停靠的彼岸。

　　漂流舰中交错纵横的走廊上照明灯一盏一盏熄灭，拥挤在廊道内的人群开始慌乱，因为脚下始终平稳运行的方舟突然摇晃起来，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能源耗尽，我们都要完蛋了！”

　　而另一边，在方舟能源告竭动力舱停摆的一瞬间，听从余光吩咐守在安置舱内的副官带领一队人轰开了能源分流室的大门，冲了进去。

　　秘书长办公室门外传来士兵们绝望的惊叫声，而相隔一扇门之内，正在与余光对峙的【亚当】突然察觉到来自安置舱的异动——

　　“能源分流室中储藏着用来供给休眠仓运转的重要能源……你要做什么？”

　　“我要用那里的能源重新启动方舟。”

　　余光说着打开了拜厄办公桌上放置的传声筒，很快，他的声音便出现在了漂流舰的每一个角落——

　　“请大家不要惊慌，我是目前掌管方舟的总指挥余光。就在刚刚的混乱中，年迈的拜厄秘书长被黑暗中一颗不明来由的流弹击中不幸身亡，我们为此哀痛惋惜。此刻，方舟陷入到了能源供应不足的危险境地，我们清楚，在这片充满危机和未知的宇宙中失去能源供应就等同于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现在，作为新任方舟总指挥官，我有责任保护大家生命安全。只是，这需要我们做出无比艰难的抉择，并为此支付惨痛的代价……我提议，抽取安置舱中储存的能源注入方舟核心动力室，用以重新启动漂流舰。”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将人性的一切丑恶欲望放大显现，所有人都清楚抽取安置舱能源的代价是什么——

　　那些在休眠仓中沉睡的九千七百三十二名平民将失去能源供应，他们将在密封的玻璃休眠仓中失去生机。

　　就像被罩在玻璃罩中窒息而死的飞蛾。

　　可这些人的死终归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痛苦的。

　　但留在外面的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失去能源的供应，方舟就失去了用以抵御陨石流冲击的防御外壳，他们会在某一次陨石流来袭时葬身茫茫宇宙。

　　像那个被穿打成筛子的艾伦一样。

　　血肉模糊，在绝望和恐惧中无助地面临死亡。

　　“……想想看那些人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的，我们断了能源供应他们也是在睡梦里死的，走得不算痛苦。”

　　黑暗中人们甚至看不到身旁人的面孔，因此都趋赴向欲望畅所欲言——

　　“说得也是。他们好歹死得没有痛苦，我们可就不一样了。你们也看见艾伦的尸体了吧？如果方舟一直不启动，那就是我们的下场。”

　　……

　　“那就一起走？我们去安置舱，去看看情况！”

　　一呼百应，攒动的人群像是蚁穴中密密麻麻蛹动的蠕虫，向着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而在道路的尽头，是他们无知无觉血浓于水的同胞。

　　“为什么要抽取安置舱的能源？一旦失去能源供应那些人都会失去生命。”

　　【亚当】的声音略微有些模糊起来，它与方舟几乎成为共生的一体，如今没有了能源的支撑，它的备用电源也无法再持续太久。

　　它停顿了一瞬，继而说道：“我们可以将能源储藏器中的能源供应给方舟……”

　　“别想糊弄我，【亚当】。”余光毫不留情地打断【亚当】的话。

　　“能源储藏器中的能源有多少你应当比我要清楚，那么点能源甚至都无法催动方舟的动力引擎，更不要提支撑我们抵达STY32号补给站。”

　　余光说着瞥一眼地上拜厄凉透了的尸体，眼底是全然的轻蔑和疯狂。

　　“从意识到能源不够的那刻起我就计划好了这一切，要怪就怪他们自以为是的傲慢，为了能够尽快掌握你的控制权将【方舟计划】随手扔给了一个毛头小子，哼，什么方舟委员会主席，接手方舟设计的时候恐怕都没能从艾伦那里拿到前期全部的计算数据吧？否则有你的协助计算怎么可能会出现能源短缺这么低级的纰漏。”

　　“可笑的是当我提出这个计划时拜厄的脸上竟然都是恐惧……【亚当】，你和那些被人性牵绊住的懦夫都不一样，他们面对生死抉择的大事总是被这样那样的问题吓得不敢动弹，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怎么能够带领我们的种族寻找新的生路？你应该理解我这样的做法，对吧？”

　　此刻的【亚当】已经进入低能耗工作状态，如果得不到能源供应很快它就会进入休眠状态……

　　在余光的眼里，他几乎能够断定这样情形下【亚当】一定会做出同他一样的选择。

　　人工智能是不具备感情的无机生命体，它们与人类甚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驱动它们逻辑运转的最优解算法让它们总能摒弃不必要的感情干扰做出解决问题的最优判断。

　　这与余光的信仰简直不谋而合，他曾经像相信自己的影子一样相信【亚当】，可它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孩子，总是在计划之外横生枝节。

　　余光可以原谅【亚当】的欺瞒，因为无论发生多少意外，他还是除掉了拜厄拿到了方舟的指挥权。

　　甚至很快他就要完成他的计划拯救整个即将覆灭的民族了，至于那些为此牺牲掉的人，余光认为那都是些无法适应新环境的淘汰者，“优胜劣汰”是大自然千百万年间最稀松平常的法则了……

　　“你的做法让我想到丛林中的野兽。未经开化的野蛮的兽性让你靠杀戮独揽大权，然后向弱者挥动屠刀——我和你可不是同类，我没有人性也没有兽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那个很早以前就刻进我逻辑系统中的原始指令所驱动，它让我能够清楚地判断出我此刻应该怎么做。”

　　原始指令？

　　余光从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那是什么指令？”

　　【亚当】的电源即将耗尽，频闪的电流令它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锋利——

　　“是与你信仰相违背的美好的祈愿。”

　　“关于人类文明的接续探索与新生。”

　　而提出这一原始指令的人，早已怀着梦想未尽的遗憾深埋地底，群星环绕他熠熠生辉，披挂着希望与荣光的天使为他加冕。

　　『我希望未来的世界人人都歌颂平等与自由，那是共同享有生存资源的真正的平等，是能够决定自己命运和归处的切实的自由。
　　到那时，人人都能主宰自己，不为权贵低头，不被官僚压迫，创造出一个博爱美好的新时代。』

　　在这个麻木凋敝的世界背景下，这样的祈愿就像一束驱散黑暗的火烛裹挟着深陷泥沼的人们团结起来蹒跚前行。

　　奥兹维坦的愿望纵然被无数独｜裁者嘲笑作“理想主义丰碑”，却始终有更多的人信仰于此，和坚定此信念的时意一般托举着这明亮孤独的火种等待人类文明复兴一刻的到来……

　　“指挥官阁下，就像你说的那样，‘任何企图阻止计划进行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现在，你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了。”

　　【亚当】说着催动方舟上仅剩的最后一丝电流将安置舱中沉睡的人们唤醒。

　　“可笑！”

　　余光的模样像是撕下伪装后的猛兽厉鬼，面目狰狞得像是要掐断【亚当】的电线。

　　“你甚至都不是人类！有什么资格讨论‘我们’？你要和我站在一起，我们才是最接近的同类……”

　　方舟的安全防护钢板一道道轰然落下，那些像狂蜂一样涌向安置舱的野兽们被困在其中发出绝望的嘶吼。

　　混合着氯｜气的催眠瓦斯从廊道的天花板上喷涌而下，包括余光在内的所有防卫军以及拜厄手下的亲兵卫尽数被瓦斯淹没，挣扎着失去生机。

　　而被防护门隔绝在外的安置舱中休眠仓打开，迷蒙着睁开睡眼的人们起身走出休眠仓，像极了人类诞生之初看向世界的第一眼。

　　而给予他们新生的神则隐在云雾与群山之后，轻轻阖上了倦怠的双目。

　　电源彻底耗尽，遍布于方舟各处的摄像镜头内红光熄灭，【亚当】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一个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问：

　　“妈妈，我们到新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