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遗落方舟》葱花姜丝

55、第 55 章

　　“【亚当】，我记得能源储藏器我拜托你帮我瞒住拜厄的，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余光回到寝室后思索了许久，方才想起这件事来。

　　“这两天拜厄和艾伦秘密对方舟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却并未对我下达相关的搜寻指令，他们能够得到储藏器的下落是亲兵卫团长霍都递交的消息。

　　当然，霍都能够查到隐藏起来的储藏器应当也是得益于艾伦博士的某些检测设备。”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用上你？”

　　“严格来说是的。”

　　【亚当】补充道：“不知他们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近两日拜厄向我下达的指令频次下降，也许是之前针对能源泄露事件让我在他那里的可靠度降低了。”

　　余光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拜厄争夺漂流舰的指挥权，眼下也没必要再继续躲躲藏藏忧心联盟暴露的问题。

　　当务之急是除掉艾伦断去拜厄一臂，至于如何除掉他余光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该你干活了，【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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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虽被称为联合政府秘书长亲选信任的智囊，却并非时时刻刻都待命在拜厄身边。

　　譬如此刻，他正在位于方舟右侧的工程部舱室里对从能源舱调取过来的实时数据进行计算分析。

　　结果是致命的——缺少了余光抽走的那部分能源，他们有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无法抵达STY32号行星补给站。

　　可那个余光口中所说的“能源储藏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叮叮——”

　　艾伦的通讯器提示他接收到新邮件，他低下头查看，神色一愣。

　　『工程部报备方舟右侧旋翼出现故障，那地方靠近能源舱室，我不放心其他人，你带上工具【亚当】从旁协助速去检修。』

　　是拜厄一直以来那高高在上的命令式口吻。

　　艾伦扭头看向窗外，在方舟飞速行进中宇宙的颗粒尘埃像大大小小的雨水一样在舷窗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着。

　　宇宙是永恒寂静沉默之地，因此那些颗粒与飞船撞击的画面传进人的耳目中也成了悄然无声的默剧。

　　艾伦一大把年纪也是第一次上天，看着窗外黑暗又散发着幽光的深渊太空，他心中一阵惧惮。

　　它就像一头伺机潜伏的庞然怪物，恐吓每一个垂目凝视它的凡人，让人在心底确信但凡向它迈进一步就将跌进它无边空寂的胃囊。

　　在那里，死亡将作为消化液侵蚀掉莽撞的来客。

　　“……”

　　艾伦能够活到如今除了一身精绝的本领外还格外惜命，他可不愿意贸贸然出舱检修故障。

　　看到那些飞速移动的陨石碎屑了吗，每一颗都像一枚高速击射的子弹，能在一瞬间洞穿防护服将他打成活筛子！

　　“艾伦博士，针对任务指令是否还有其他不明之处？”

　　就在他百般挣扎之际，负责协助他完成检修任务的【亚当】出声询问。

　　“……故障位置在哪里？”

　　艾伦可不允许自己在一台机器的面前承认他的恐惧，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将目光投向【亚当】贴出的故障分析报告。

　　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机械部件示意图将他心里存着的那点胆怯统统驱赶到一边，看过报告后他松下一口气。

　　只是一个简单的零部件更换罢了，没什么可特别操心的。

　　唯一需要他注意的就是在太空中拧螺丝，这对艾伦来说也算是生平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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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穿戴完设备准备出舱，【亚当】，启动防护服气压巡流层，打开舱门。”

　　艾伦的声音通过防护服头盔中安置的对讲装置向【亚当】输送指令。

　　他口中所说的“气压巡流层”则是设计在太空行走防护服中的一个功能装置，可以通过调节防护服中的气压流动来抵消击打在其表面带有巨大动能的宇宙尘埃。

　　如果失去这一层气压防护，进行太空行走作业的研究员会在一瞬间被飞船与尘埃间相对运动产生的巨大速度差掀飞出去！

　　当然，也有可能在飞出去的刹那被陨石碎屑击穿肺腑……

　　【亚当】接收到指令后开始操作，它的任务只是从旁协助艾伦的检修工作，更确切来讲就是为暴露在真空环境中的艾伦提供保护。

　　“防护服气压巡流层已启动——”

　　艾伦在同一时刻感觉到厚重的防护服开始变得越发膨胀起来。

　　“准备开启舱门——倒计时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方舟舰体右侧的出舱口打开，艾伦试探性地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抓，他感觉到有颗粒样的物质击打在防护服包裹的手心里。

　　就像拍打在车玻璃上的雨点，不痛不痒。

　　“防护装置已复检完毕，正式开始检修作业。博士，一切好运。”

　　兴许是【亚当】的一句“好运”平白增添了点味道，即便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稍微特殊但小事一桩的检修任务，艾伦还是颇有仪式感地向舱内摆了摆手。

　　这之后，他双脚一蹬便借着反推力跃入了太空，在他的身后考虑到出舱作业的难度方舟的行进速度在【亚当】的调控下略有下降，艾伦回头去看，黑暗的宇宙背景下方舟巨大的银灰色铁躯像一艘小小的航船穿行在无边的寂静深海中。

　　而他与航船之间，只有一根钛金材质的安全缆。

　　与艾伦在频道中对话的仍然是【亚当】，人工智能造物是不具备呼吸系统的，因此寂静的频道中只能听到艾伦一起一伏不甚规律的呼吸声。

　　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博士，你对古东方文化的了解多吗？”

　　检修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兴许是为了缓和此刻紧张地气氛，【亚当】贴心地主动开口同艾伦聊起了天。

　　“不算很多，但那里多样的文化历史曾无数次吸引我沉浸其中。”

　　艾伦一边说着一边手中动作，他从工具箱中取出螺丝刀将覆盖在故障处略微有些变形的舰体外壳拆卸下来。

　　“这是自然，古东方，特别是古中国的文化历史底蕴深厚，在我进行知识吸纳的初期曾经针对这部分数据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学习。”

　　频道中传出艾伦的一声嗤笑。

　　“你还是没能完善自己是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的认知啊。”

　　“【亚当】，只有人类才能将吸纳知识的过程称之为‘学习’，因为其中还伴随有复杂的思考和收获的过程……对于你，只能叫‘记忆’，你只是将那些东西记录了下来，从中获取到什么了吗？并没有。”

　　艾伦说的不无道理，前提是他没能清楚与他对话的这台人工智能究竟拥有多高的“智慧”。

　　【亚当】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回应他的指点。

　　“受教了。不知道在博士的‘学习’的过程中，是否读到过关于海女的故事……”

　　艾伦将故障部分通过机械吊臂吊升到舰体表面进行零件修复和更换。

　　海女？

　　他想了想，回答道：“听说过一些传闻。这大概是五百年前古东方沿海地区居民们谋生的一种生存手段，他们通过培养精通水性的海女来采集海产品进行售卖，许多时候这些海女需要潜到几百米深的海底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大蚌采集珍珠。”

　　“是的，只有女孩能够胜任这种工作，她们较男性更加丰富的皮下脂肪能够帮助他们抵御极低水温的海水侵蚀。倘若是男性来做这样的工作，不出几年就会因为关节变形而失去行动能力成为残废。”

　　艾伦点头，他的工作只剩下最后一小部分还未完成，只需要将修复好的舰体零件再通过机械吊臂放入舰体内部相应的位置，再进行安装固定，测试后没有问题他的此次任务就能够圆满完成。

　　这次的对话可以告一段落了。

　　“博士，我听闻海女们下潜的时候会在腰部系一根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会交付给穿上的亲人，是这样吗？”

　　“没错。”艾伦应声回道，随后动作一顿，低头看向系在自己腰间的安全缆。

　　自己此刻可不就和那深潜入极寒深海蔡挤珍珠的海女一样吗？

　　他摇头失笑，惊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错觉。

　　【亚当】的声音徐徐从通讯频道中传出，成为这片寂静深空中位移的背景音——

　　“这根绳子是海女们潜入深海后唯一的生命线，如果她们在海底遇到危险或是遭受到食肉生物的袭击她们就会使劲拉动绳子，等在岸上的亲人就会拼命拉动绳子。”

　　“有些时候他们拉回的是自己的亲人，但有些时候他们回收上来的只是她们残缺的尸体。”

　　【亚当】的语调在宇宙黑暗的深渊投射下就像遥远的星群，柔和的光芒下是它们死寂的本质。

　　艾伦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锤头检查自己腰间的安全缆绳，即便理智告诉他这样经由钛合金拉伸而成的高强度的合金绳索根本不可能出现故障，心底却还是开始发毛。

　　他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机械吊臂将修复号的零部件放入舰体时漂流舰突然发生一瞬剧烈的晃动，机械臂在舰体豁口的边缘猛磕碰了一下，闪出白金色的火花。

　　艾伦急忙抓住豁口处稳住身形，心跳仿佛一瞬间暴露在真空环境下骤然失速，他觉察出异样侧目一看，防护服气压巡流层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袭面而来的宇宙尘埃像铺天盖地的石子扑打他的全身，倘若将防护服脱下来看那些地方已经泛起了血点。

　　而他自己，正被飞船的骤然加速牵扯着在空中翻滚，他试图抓住什么来固定住身体，但太空中连空气都没有！

　　“怎么回事？！”

　　他失声惊叫出来。

　　通讯频道也出现“兹拉拉”的雪花声，隔了一段时间后【亚当】的声音才再次传入艾伦耳中——

　　“抱歉博士，前方即将穿越陨石流漂积带，方才的通讯异常也是源于其间紊乱的电磁波干扰……”

　　与此同时，失效的安全缆绳重新开始一段段回锁，与它相连的艾伦被带着越来越贴近舱门。

　　“【亚当】能听到吗？！陨石流还有多久到达？加快回收！”

　　“……滋啦，抱歉博士……安全绳回收……，正在排查故障……滋啦……”

　　“陨石流……滋啦，抵达倒计时……九……滋啦……五……”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艾伦再也无法听清楚哪怕半个字，他的后背顷刻间便被冷汗浸透！

　　该死，如果说方才的宇宙尘埃对穿戴起防护服的他来说就像雨滴拍击在身上，那即将面临的陨石流对他来说就像拳头大的冰雹砸在身上！

　　艾伦死死盯着回收的安全缆绳，可那该死的机械回收臂却在关键时刻卡死！

　　“……”

　　该死该死！

　　氧气面罩下艾伦面如土灰，寂静的通讯频道中只有他一个人剧烈恐惧的喘气声，防护服检测到危险物质靠近发出“滴滴滴滴”的急促蜂鸣，他玻璃面罩向远处看去，密密麻麻的灰黑色星点像是急射而来的机枪子弹，就要洞穿他的身体！

　　“【亚当】！强制回收安全缆绳！快回收！”

　　频道中只有“兹拉拉”通讯断联的雪花声。

　　陨石流从方舟庞大的舰体外飞击而过，这场异常庞大的陨石流在别的星球上看来就仿佛是一场铺天盖地盛大的流星雨，而对暴露在舱门外的艾伦来说却像是死神收割生命的巨镰，他顷刻间被穿打成血色的筛子。

　　迸溅的血花像一颗颗散发着红光的剔透海珠浮荡在尸体的四周，不一会儿这些物质连带尸体被机械手臂当作缠挂在舰体外壳上的宇宙垃圾，尽数清理了个干净……

　　“……海女们只会把绳子交到自己最信任的亲人手中，但海女们的丈夫间流传这样的一句话——‘如果你厌倦了你的妻子，就将她带去遥远的海域采珠，然后把绳索切断就好了’。”

　　“博士，你有在听吗？博士？”

　　陨石流风暴已经过境，频道中通话清晰可辨，却再也收不到任何回音。良久，机械手臂探出将舰体外壳上的豁口修补完整，方舟内搭载的系统显示“工程部艾伦博士舰体修复任务已完成”。

　　舰体身后是银河系中心那颗巨大明亮的银心黑洞，像宇宙意识的一只眼，无声目睹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漂流舰的广播中传出【亚当】柔和平静的电子声线，“各位漂流者们请注意，方舟已成功穿越陨石流漂积带，舰体完好各项功能使用正常，祝大家旅程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