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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就在众人踌躇要不要回基地喊人时树林子里传出悉悉索索踩雪的动静,领队眯着眼睛一看——

      是王虎他们几个。

      “集合时间是六点钟,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傅行深呢?”

      领队板着一张脸质问道。

      以王虎为首的这几个人是基地里出了名游手好闲不安分的麻烦,闻声也丝毫不觉得让众人挨冻等他们有什么问题,吊儿郎当地回话道:

      “傅行深?没见着啊。这么大个树林子谁知道他钻哪去了,是不是啊?”

      “就是啊,他去哪咱哥几个也管不着啊。”

      “看你问的什么话,活像是我们把他搞丢了似的……”

      “……”

      领队没理会这群人的话,抬腕看了看手表,

      “再等等。”

      等到最后一缕光线消散在天地间,铺天盖地的大雪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山林里众人搓手跺脚捱到了六点半。

      到了基地里开始放饭的时间了。

      傅行深还是没有出现。

      “诶我说差不多得了,没准人已经自个儿下山回去了,咱们就是在这等一晚上也等不到!”

      赵立伟说罢不耐烦地拎起工具准备走人。

      “忙活了半天一口热乎饭没吃上还得在这挨冻,傻逼。”

      王虎斜眼瞪了领队一眼,也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和他俩一伙的另外两个人见状也骂骂咧咧嚷嚷着要走,这阵仗一下子带动了不少人,谁也不想大雪天窝在深山老林里。

      “简直就是一群搅屎棍!”副领队压低声音骂道。

      队里有一个人失踪领队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眼下天也黑透了让这么多人留在这里的确也无济于事,领队思索片刻后给副领队吩咐道:

      “你先带这群人下山回基地,问问基地里的人傅行深回去了没有,没找到人就去通知巡逻队,喊他们上山搜人。”

      –

      基地里,过了饭点外出的三组还没有回来,时意想了想下楼赶在水房关门之前打好了热水,刚拎着水壶爬上楼便看到一个人焦急地在他们寝室门口走来走去。

      时意走到宿舍门口,那人一看见时意便匆忙走上前来,

      “是时先生对吧,刚才敲门没有人应,傅行深回来了吗?”

      那人急切的神情让时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有,他没回来过,是出什么事了吗?”

      副领队登时心便沉到了谷底。

      完了,这下是真的出事了,这天气在深山老林里失踪是会出人命的!

      该死,到底是谁分的组,非要把王虎那群人和傅行深分在一队,脑子里是灌浆糊了吗?!

      “没事出了些问题,我去找巡逻队。”
      他脚步匆匆神色慌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时意几乎一瞬间就猜到,多半是傅行深出事了。

      他顾不及开门便把热水壶原地搁在了门外,扭身便追着人跟了上去。

      “带我一起去,我和你们一起找。”

      说罢时意便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开上山的巡逻车。

      今夜的雪始终没有停过,时意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纷扬的大雪几乎要将山体淹没。

      傅行深失踪了。

      不同于其他人对傅行深的印象,时意清楚知道他不是什么身材高大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钢琴演奏家。

      相反,时意见过他身手悍厉地逮捕了闯入研究所的暗杀者,眼都不眨地抬枪射杀了对方。

      可王虎那群人却安然无恙回来了,时意与他们擦肩而过时瞥到了他们脸上的伤,他们说没见过傅行深是假的,时意克制自己不要往最坏的结果去猜想。

      “三组今天下午都在哪些地方活动过?”

      到了山脚下巡逻队长先划定搜索范围,他们只有三十多个人,人手不够的前提下只能放弃地毯式搜索。

      领队抬起手给巡逻队长比划,不一会儿带来的人便都撒了出去。

      “傅行深……老傅!”

      时意不属于搜救队的一员因此没有人安排他的去处,空荡荡的巡逻车内时意拿着手中的通讯器几下操作,屏幕上出现一颗闪烁的红点。

      “咔嚓——”

      车身上已经凝结出一层薄冰,时意用力推开车门,森冷的寒风裹挟着飞雪卷入车厢内,几乎瞬间就摄走了全部的温度。

      时意按了按被风雪吹得有些胀痛的手臂,关上车门走入了浓郁的夜色。

      “滴——滴——”

      通讯器不时发出偏离位置的提醒,时意看着屏幕中一动不动闪烁着的红点,深觉这个追踪器的简陋——

      它没有距离和方向的提示,时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

      屏幕上只有一颗红点,那代表着傅行深此刻的位置,却并没有标注方位和距离,就像天上悬挂的北极星,它明晃晃地定在那里,你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抵达。

      时意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一旦偏离目标通讯器就会发出震动提醒。

      远处依稀传来巡逻队呼唤傅行深的名字,山间呼啸的风雪几乎须臾便将它们吹散,时意充耳不闻,沉浸在逐渐靠近傅行深的每一次试探中。

      直到通讯器响起抵达目标的蜂鸣声。

      “傅行深?”

      漆黑一片的雪夜里时意呼唤傅行深的名字。

      四周是万籁的静寂,只有簌簌落雪充盈着整片天地。

      傅行深从昏睡中逐渐清醒过来时,左腿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试图动了动腿,肌肉被冻得几近僵硬,而他的小腿骨折断了。

      他此刻正躺在一处陡坡下,被一棵歪斜的松树拦腰挡住。

      万幸有这棵树,否则他会顺着这坡一路滚到沟底,多半会在顷刻间没命。

      而这一切都拜王虎那群人所赐。

      自从午后见到那群人起傅行深便起了戒心,因此当注意到他们跟在自己身后时他一点也没有意外,只是没想到这群人早有准备——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捕兽夹,那种咬合力能将鬣狗的后肢扎穿的大型捕兽夹轻而易举地夹断了傅行深的胫骨,剧痛中不知道是谁从身后给了他一闷棍。

      漫天的雪如同雪白的棉花披盖在傅行深的身上,血液的流失加上长时间的失温让他在恍惚中仿佛置身于一片暖融之中,一股股暖流奔腾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傅行深感到身体开始发热。

      他知道自己正在极速失温,而感到闷热恰是自己即将冻死的征兆。

      实际上他的体温或许已经下降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水平,用不了太久他就会在大脑给出的错误信号中被活活“热死”。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扯开领口,让寒冷的风灌进胸膛,雪花落在他的身上甚至不会那么快融化。

      他即将要冻死了。

      傅行深有了心理准备,事实上他很久之前就开始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建设。

      末日来临前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他孑然一身游走在枪林弹雨之间,受勋时常能听到他们赞扬他“英勇无畏”,可实际上他只是无所谓面对死亡。

      凭着这种“无畏”,他很快就到达甚至超越了父亲曾经的荣耀,升任亚洲总指挥官时所有人都在恭祝他,贺喜的词汇仿佛倒豆子似的向他倾轧而来,可傅行深敢说,全场最平静的那个人,应该是他自己。

      方舟启航的那一天,有些人激动地欢呼,有些人悲痛落泪,傅行深的心里谈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计划好了自己的死期——

      强大的心理素质不足以令他产生寻死的念头,他只是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没有人再需要自己,自己也不再需要他人,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随着方舟的离去而断得彻底。

      于是傅行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刻不得不面对死亡,我不会再做任何挣扎,就像一滴水汇入湖泊,一个人的死去也只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而这一刻,傅行深终于等到了。

      迟钝的心跳在胸膛发出一下下闷击,他的心脏如同泵不上汽油的发动机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傅行深的呼吸几乎冰凉。

      “傅行深?”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傅行深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加快,他如同一台即将待机的机械听到指令一般睁开了双眼。

      “傅行深你在哪?”

      又是一声呼唤。

      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是时意在找他。

      傅行深知道自己的失踪或许会惊动基地里的人,没准还要麻烦其他人赶来搜救,但他只能抱歉,他的状态根本撑不到救援到来。

      可时意怎么也来了?

      他错过了打热水的时间,时意是不是等不到自己着急了?

      今晚他恐怕用不上热水了……

      傅行深的思绪乱七八糟,精神已经陷入混沌无序的状态。

      头顶的声音消失了,傅行深无声地舒了口气,时意应当没发现什么就离开了。

      其实就算发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就要死了,而时意只有一个人,救不了他。

      傅行深安然地闭上眼,比起那时候的无措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发现他呢。

      “傅行深,你为什么不应声?”

      那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震耳欲聋,傅行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极力睁开双眼——

      时意出现在他身边,简直像神兵天降。

      “……”
      他是怎么蹦下来的?

      要不是身体冻得僵硬,傅行深很想抬头看看这坡到底有多高。

      坡实在是陡,所以时意刚开始根本没注意这里有一处深沟,他的通讯器不断蜂鸣提醒他傅行深就在这里,可他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他即将要离开这里时,他注意到了这片被积雪覆盖的陡坡……还有那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傅行深。

      时意庆幸自己下车时顺了不知道谁的一件厚棉袄,他拍去积雪后拢紧傅行深扯开的领口,用宽大的棉衣包裹住傅行深,隔着厚重的棉袄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拥抱是为了防止棉袄滑落,毕竟傅行深冻得几乎动不了了。

      身体在一分一毫地回暖,傅行深从小腿逐渐清晰的锐痛中意识到了这一点,静寂的夜色下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身旁时意滚烫的呼吸。

      他好像又死不了了。

      不,不。

      来的人只有时意,傅行深的腿伤得很严重,断裂的骨茬戳出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森白的断骨看着甚是吓人,他的整个左小腿几乎被捕兽夹咬烂了。

      时意一个人帮不了他,留在这里反倒危险。

      傅行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他很感动时意在这个时候都没有放弃他,这个骗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讲义气……可他不能因为自己把命都丢在这里。

      傅行深自觉想通了这一切,因此当他暖和到足够开口说话时,他回答了时意刚才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应声?

      “我伤的很重没有力气了,你快去和救援队汇合吧。”

      他说的是“汇合”,却没说他自己怎么办,也没提让时意找救援队支援的事。

      言下之意是——你去和他们汇合吧,别管我了。

      自己的小命都要丢了还有闲心思操心别人怎么样。

      他总是这个样子。

      时意很少感受到愤怒的情绪,但此刻怒火在他心中充盈。

      傅行深永远是这样,他将别人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轮到他自己,他反倒看不上了。

      时意抬头凝视夜空深呼吸,试图用凛冽的寒风浇熄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一次又一次,时意几乎恶狠狠地在心里算账。

      他费劲心力一次又一次把他拽回来,可这个人却从来不懂得珍惜,践踏自己,也践踏别人。

      “我说真的,这里太冷了,你要是实在想看星星可以改天找时间来……”

      “闭嘴。”

      身旁的人冷冷打断他的话,傅行深怔楞,然后就被时意拽着领子骂地狗血淋头——

      “你给我闭嘴吧傅行深。别再给我说什么我走你留下这种自我感动的蠢话了!你大概已经忘了,你这条命已经是属于我的了,没有我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你没有权利处置它你明白吗?你凭什么处置它!”

      “……”

      傅行深印象中的时意永远寡淡平静,理智得仿佛摒除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他从没见过时意这么疯狂过。

      咫尺的距离,傅行深毫无阻碍地望进时意盛怒的眼底,平静被击碎后露出那堵墙后面极力掩埋的真实。

      真实的怒火,痛苦和支离的恨意。

      枯槁得就好像一棵已经死去了很久的树,连灵魂都透着行将就木的疲惫。

      傅行深面对时意的质问没有说话,介于清醒和失神间的目光紧紧锁住时意。

      几近窒息的对视中,时意终于颓然地确认了一个事实——傅行深是他永远都无法奈何的魔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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