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吃多了会蛀牙》闫鹤亿

1、《还青》

　　“谢了。我叫宋寻，认识一下？”烟火味的小摊位前，一只葱白修长的手伸过来。
　　林霰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撇过头去，语气冷淡，“不必认识。”

　　翌日，咖啡厅。
　　“欢迎光临。”见是宋寻，林霰原本上钩的唇角压平。
　　“我错了。”宋寻扒在水吧台上眼巴巴道。
　　林霰手中的活有瞬间停滞，语气淡漠：“你错哪了？”
　　“你终于肯理我啦！”少年眼神一亮，语气欢快，一改刚才颓状。
　　“你对陌生人都是这样子的吗？”他言语中含着讽刺。
　　宋寻耷下眼，“我昨天第一眼见你时就莫明感觉莫名很熟悉，所以想跟你结交一下……”
　　他语气渐弱，“抱歉，打搅到你了。”
　　待宋寻的身影离开视野，林霰才发现刚才拉的花十分糟糕。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街道，余枫镇的秋来得早，炙热的暑气也散了几分。
　　今天是早班，下班后可以带奶油出去转转。清凉的秋意拂过面颊，他意识发散，如是想着。
　　“小林，”昨天烧烤店的老板娘叫住了他。
　　“这是你朋友的吧。”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深蓝，半旧。
　　林霰停下自行车，老板娘打开扉页，指给他看，“喏，叫宋寻，字还怪好看的咧。”
　　“我跟他不……”他想说宋寻不是他朋友，但老板娘已经不由分说地把笔记本塞入他的怀中，然后忙着去招待店里其他客人了。

　　橘暖色的灯光下,林霰打开笔记本,扉页入眼是宋寻二字，镌刻有力，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外表看着乖巧可欺，心却坚如石磬。
　　奶油跳上桌台，朝他弱弱地叫了声，林霰信手抚上它柔软的细毛，奶油顺势跳入他的怀中，温顺的任他抚摸。
　　看着怀中蜷成一团的奶油，思维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年盛夏。

　　“哥，你看它小小一只，缩在角落里就像个奶油小蛋糕，叫它奶油如何？”
　　林霰站在正在逗猫的少年身旁，眼里盛着少年的身影。
　　“随你。”他道。

　　林霰没有看别人隐私的兴趣，合上笔记本。
　　来到阳台，夜已深了，华灯初上，他突然想来支烟了，仿佛那点星火能与这万家灯火相映成趣。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时，才忆起自己戒烟已快半年了。
　　想到这两天宋寻的表现，林霰皱起眉。他和宋寻分手快一年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他还自认为做不到去关心前任的状况，更何况，当年被辜负的人是他。
　　思及此，林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几天，已经出格了。
　　笔记本的归处是个问题。当年分手后他的电话号码就换了,虽然还记得宋寻的电话，但他已经决定避免和宋寻有更多的接触了。
　　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杨周是他哥们，当年和宋寻的事他是知道的，自从与宋寻分手后，杨周就自觉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宋寻了，但联系应该还是有的。

　　和杨周说了还笔记本的事，他先沉默了一会，问道：“宋……他的笔记本你看过了吗？”
　　林霰瞥了他一眼。
　　杨周知道他的脾性：“得，林大爷果然就是林大爷，洁身自好的很那成，明个儿我接杨夏的时候正好顺路去趟你那。”
　　杨周有事瞒着他，林霰直觉到，于是他问：“宋寻他到底怎么了？”
　　好前任第一条，莫问，莫管。
　　林霰一直克己复礼，但有些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比如在遇上宋寻的事时。

　　去往医院的路上，林霞一直沉默着。到了医院，空气中充斥着苏打水味，来往是来看的病人和家属，气氛凝重，林霞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心也沉甸甸的。
　　宋寻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如果忽略掉连接在身上的各种正在运作的机器，仿佛青年只是疲倦后恬静的午睡。
　　“上午刚做了个手术。”杨周解释道。
　　林霰没进去，从口袋中拿出一根棒棒糖放入口中，“他这情况多久了？”
　　“将近一年了。”
　　“是我们分手前还是分手后？”林霰突然问。
　　“霰哥，你别怪宋寻。”杨周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周没直说，但林霞明白了。他不怪宋寻，只是想，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弄清原委，再坚持一会也许结局会不会迥然不同。
　　可是事情世上没有后悔药。
　　杨周了解林霰，“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压，是宋寻让我们都不要告诉你的。”
　　“冻忆症，别名还青，字面意思上的，除了像阿尔茨海默症一样会一步步忘记至亲之人，身患还青者…”
　　杨周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好比我们的生命看作一个时间轴，现在被人强行一点一点往回拔回到生命的起点。冻忆症晚期时，患者已经与婴儿无异，忘记了语言和走路，最后是忘记如何呼吸。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要想恢复的可能性几乎为0。”
　　林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手间触及一片柔软，奶油不知何时又趁机拱入他的怀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林霖被拉回这人世间。

　　第二天清晨，林霰捧着一簇新鲜的玫魂花来到病房。
　　宋寻已经醒了，正和换药的小护士聊天，精神看起来还可以。小护士见人来了，红着脸拿起托盘走了。
　　“你是？”
　　杨周说过宋寻的记忆遗忘的速度只正会越来越快，虽然早知如此，但心还是止不住地泛起密密麻麻地疼。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你给我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林霰想起那天宋寻在咖啡里说的话，他拿出藏于身后的玫瑰，“嗯，认识，我是你的追求者。”
　　林霰陪着宋寻度过了这个寒冬，又是一个寻常的早上，林霰见宋寻安静的永远的睡着了，替他抹去眼角的晶莹。
　　“霰哥，宋寻以前交待过，如果你还是知道事情原委了，便把那本笔记本留给你。”杨周说。
　　林霰每天都会翻阅那本笔记本，直到每个字、每个标点都熟记于心。
　　【林霰，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我每天把我们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反复看。我不想忘记你。
　　我会在你熟睡时用指尖描摩你的轮廊，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无用功。医生告诉我这是无解之症，至少目前的医疗水平不足以救我。
　　我想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主意真是遭糕透了，但我不得不这样。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下降，我活不了多久的。我不想把你绑在身边，然后把死亡的痛苦留给活着的人。你应该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很遗憾我不能做陪你一直走下去的那个人。
　　我舍不得你，林霞，但我更爱你。宋寻对林霞的爱是即使他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这个世界,也会刻在DNA里的。】
　　林霞合上了笔记本，窗外一片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