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处》一颗热冰块

5、像狗一样

　　下午的课程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就齐刷刷趴在课桌上休息，老师一边在讲台上整理资料一边无奈的摇摇头
　　“语文课代表，下午放学前记得把班上的作文交到办公室。”
　　“好的老师。”
　　“同学们，作文完成的就先交到我这来！”
　　叶子从书桌里拿出自己写好的作业，刚准备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按了回去
　　“诶，叶子我帮你交，你和她去倒一下垃圾好吗？后山实在是太远了！”
　　“叶子，你就帮帮我吧！”朋友拉着叶子的手，夹着声音拜托。
　　“哦，好。”
　　下午放学，两人趁叶子整理书包，急匆匆的溜了出去：“怎么样，能行吗？”
　　“我你还不知道嘛！她那字体我一看就会，你就等着看明天的好戏吧！”
　　第二天叶子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到了教室，她安静的坐在座位上预习当天的课程，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的到齐了。铃——上课铃响起大家迅速摆出认真的姿势。早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与以往不同，今天的语文老师进门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砰——
　　一叠厚厚的作文本被老师重重摔在讲台上，所有人立马紧张起来，心里暗自猜想着又是谁的作文写的不好或者书写潦草？
　　“同学们昨天的作文里有一位同学的写得很有趣！尽管和我要求的主题、形式完全不一样，但值得一提的是她文章里的情感。”所有人看着老师假的可怕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战，脑袋里不断搜寻自己不符合的内容。
　　“这位同学就是叶子！”
　　叶子被突然的点名惊了一跳，不符合主题和形式？她感到疑惑，自己好像并没有偏离，但还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叶子，你上来给大家读一读你的作文吧！”老师没有笑了，表情变得复杂，但流露最多的像是生气。叶子走上讲台，在里面找出自己的作文本，本子摸上去有点薄，但她顾不得，迅速翻到作文的地方，突然叶子被眼前的文字震惊到皱紧眉头，那是一篇不堪入目全是脏话的日记，内容大致是对老师同学的不满和泄愤，无暇顾及的地方两人一边模仿叶子的表情一边憋笑到浑身发抖。叶子红着眼看向老师，她着急、委屈、害怕、无助……无数的情绪在眼眶里化作眼泪，是要说：“老师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我写的，是有人撕了我的作业然后模仿我的字迹写了这些我完全不知情的内容。”还是说：“我没有这样想老师和同学，尽管所有人都欺负我，老师也放任不管，我还是不会对你们有一丝怨言。”会有人相信吗？她耳边不断重复起妈妈说的话。
　　“怎么不读呢？是读不出来还是直接说出来会有更好的措辞？你拿着作文本写日记，是不小心还故意呢？”叶子被问的有些啜泣，万一呢？万一不会这样草草定罪呢？至少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老师，这不是我写的，我写的不是这些，我可以给你背出来，我明明……”叶子突然想起了朋友，那是除了班长以外唯一拿过自己作文的人，她不敢相信的转过头，两人像是期待很久一般和她对视上，满脸的得意和嘲讽，她泄了一口气，愤怒短暂的潮涨潮落，把她们说出来这么样？说自己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证实是偷好朋友钱的小偷，在老师严厉的批评后，认错改正，朋友虽然表面原谅但实际上却想方设法报复自己？不！说出来事实只会变成：我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证实是偷好朋友钱的小偷，在老师严厉的批评后，我假意承认错误取得了朋友的原谅，但实际上我怀恨在心，不小心在作文本上写下心里话，当事情暴露后我又装作无辜把一切嫁祸给好朋友。无论有多少种可能，无论那种可能有多么的矛盾和离谱，所有人都会选择相信那个指向自己是罪寇祸首的说法。
　　叶子擦干眼泪，没有任何表情的看向老师：“日记不是我写的。”这句话轻飘飘的，绝望又无助，然而在老师看来她这是死不悔改恶劣至极，于是厌烦的摆摆手：“下课带着作文来办公室，别耽误我上课时间。”作文没有读，老师和叶子的对话又让人摸不清头脑，从讲台到座位的路上，周围的人努力偏着头，试图从叶子手里的作文和脸上的表情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办公室在楼道的最右边，距离很远也能听见里面激烈的讨论声。叶子敲敲了门，喊了报告，然而并没人理会，她只好端正的站在门口，后面的吃瓜群众你推我挤的趴在窗边，也不知道是谁，等得着急了，踹了叶子一脚，叶子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进了办公室。“叫你们来了吗？马上给我回去，再被我看见抓过来一起训！”班主任的话里带着火气，人群瞬间被遣散，但仍有几个胆大的偷摸藏在某处。
　　“站在那里干嘛！要我请你吗？”老师们往旁边散了散，示意叶子上前。语文老师黑着脸，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被急促的呼吸带动着上下浮动，赵老师站在旁边，斜着眼看向自己。
　　“叶子，这才过去几天，从偷钱、殴打同学到现在辱骂老师你究竟想干什么！”班主任率先开了口，但叶子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你家里什么情况你自己应该清楚吧！你妈妈那么辛苦供你读书，老师那么耐心的教导你，你倒好一门心思学习怎么骂人！正好，今天各科老师都在这，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满，全都说出来，我们放明面上解决！”
　　不等叶子开口，语文老师率先说自己的委屈：“我有哪点对不起你的？是没给你上课？还是打你骂你了？我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种辱骂老师的学生，依我看你就是纯纯没家教！本质坏透了！”她气的满脸发红，其余在日记里被提及的老师也瞬间皱了眉。
　　“请您不要牵连我的妈妈，她对我教育很尽责！”老师被她的回答激的更加生气，甚至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她一把扯过罪证，重重甩在叶子脸上。
　　“尽责？尽责就是教出一个辱骂老师的学生吗？”叶子有些情绪上头，连续的几次委屈让她无法冷静，她还想再赌一次，至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认错。
　　“本子可以被拿走，字迹可以模仿，但你们会相信吗？你们只会相信你们相信的，我说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我在狡辩！如果现在办公室没有人，我打碎了语文老师的杯子，因为害怕，我跑掉了，那之后赵老师来找您，她看见了地上的碎片想帮你清理干净，请问看见这样的场面的您会认为是赵老师打碎的吗？” 叶子越说越觉得委屈和愤怒，但她努力压抑着喉咙，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声嘶力竭。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不是回答不出而是对自己竟然被一个学生反问，气的说不话。
　　“你真的是……真的是不懂规矩！非但不认错还在这里顶嘴。不过也是，就你爸妈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东西！”这句话像一把顿刀，被人生生用蛮力砸进叶子的胸口，窒息的痛感让她发红的眼角染上一丝恨意。
　　“行!我们反正是教不了你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你妈妈来，让她看看她的女儿究竟在学校学了什么！”妈妈两个字瞬间把叶子拼尽全力维持的坚强击了个粉碎，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究竟在争个什么啊？妈妈说的是对的——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你都是错的，都该受罚！
　　“不！不！不要打电话给妈妈！老师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承认就是我心里委屈我不服气，所以写了那些话……”她像一个人格分裂的病人，前一秒还在据理力争后一秒又摇尾乞怜。
　　“叶子，上次你也是这样的态度，我以为你会知错就改，但你这次变本加厉，你这样的情况不告诉家长，以后还要怪我们教得不好！”
　　“不会的老师，我一定改，我一定改，我不会再犯了，我求求你们，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别告诉我妈妈，求求你们了！”叶子跪在地上不停地请求着，泪水鼻涕流的满脸都是，什么真相，什么自尊，她都不要了，比起这些，她不想让妈妈讨厌自己。她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了，前后像两个不同的人，吓得老师把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叶……叶子，你冷静点，老师也不是非要告诉你妈妈，只是……”
　　“我会改的老师，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道歉，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们知道叶子的家庭，在那样的环境长大的孩子或许就是要坏点，尽管这不是她犯错的理由，但也没必要这么无情，更何况叶子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好了好了！这样你回去写一份1000字的检讨，下周一在……在班上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读一遍，然后……然后值日一个月就当惩罚了，老师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吗？。”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叶子你接受吗？你毕竟还小，很多行为和想法还有机会纠正，老师们也是希望你好，不过我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要是再犯我们就只有叫你妈妈把你带回家了。”
　　“我接受，我接受，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谢谢老师，谢谢！”
　　回到教室的叶子有些脱力，整个人摇摇欲坠。
　　“好朋友，你也太狼狈了吧！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尾巴呢！”
　　“小狗狗还在哭哦！哈哈哈哈哈哈”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着，叶子一点也不想理会，她没什么情绪，或者说她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这次是真的爽，哎！只是可惜以后没办法取得她的信任了。”
　　“想整她还不容易？不过，她现在挺没意思的，再贱也只有贱成那样了吧！”
　　那件事过后，他们收敛了很多，但还是会冷嘲热讽、取绰号、故意绊倒……做一些幼稚又无足轻重的事情，自己和妈妈的关系也有很大改变，对于叶子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这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