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奔》张浮白

12、第十一章

　　此后周梁几乎天天和托马斯呆在一起，甚至连何非晨做好了饭，在家等她的时候，周梁都会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到了后来，消息都不发了，直接默认何非晨知道她不回来吃完饭。

　　何非晨的时间和周梁完全错开。

　　周梁每晚回来的时候，何非晨早已沉睡。

　　何非晨早起去上课的时候，周梁还窝在被子里沉入梦乡。

　　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许久，但却像是从不见面一样。

　　有一次，周梁在家里等何非晨。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子敞的大大的，漏出半个浑圆的肩膀。

　　头发长长卷卷的散落在肩膀上，整个人慵懒又散漫，和她平时的样子一点不像。

　　周梁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抱着一大袋拆开的薯片。

　　薯片的味道和盐的味道从袋子里蔓延出来，直扑何非晨的鼻尖。

　　周梁用眼神示意何非晨坐在她的旁边。

　　何非晨从善如流坐下，周梁正在看一部老电影。

　　整个屋子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何非晨手塞进薯片袋里取薯片吃。

　　周梁问：“今天过的好吗？”

　　何非晨想了想，好像和从前的每一天对比，没有任何不同，便说：“还行。”

　　周梁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屏幕，“你说的‘还行‘和别人说的‘还行’时常不是同一个意思，况且还行本身就是一个语意模糊的词语，那么你今天，过的到底好是不好呢？’’

　　何非晨想了想，“谈不上好不好，就是平常的一天。”

　　周梁“哦”了一声。

　　何非晨以为周梁开始认真看电影了的时候，就听周梁又问：“晨晨，那你近期最开心的时候，是哪一天呢？”

　　何非晨想了想，眨眨眼，“我忘记了。”

　　周梁沉默。

　　何非晨其实没有最开心的时候，但有比较开心的时候。

　　就是那天，和麦克斯爬山，两人累个半死。

　　等从山顶下来的时候，麦克斯带他到了一家附近的麦当劳，两个人点了一大堆东西，埋头猛吃。

　　那么一刻，何非晨感到久远的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何，总是这些油腻又重口的食物给他慰藉，可能是冬天快来了吧何非晨想。

　　那一刻，何非晨觉得自己谈不上开不开心，但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

　　但不知为何，处于一些隐秘的小心思，何非晨不想和周梁分享这件事情。

　　周梁一把一把抓着薯片吃，时不时把薯片袋往何非晨的方向递过去。

　　老电影荧幕上的光反射到周梁与何非晨的脸上，映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那你最近最不开心的一天是哪一天呢？”就听周梁又问。

　　何非晨想了，“好像也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特别不开心。”

　　周梁“哦”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我？”周梁始终不喜欢何非晨问一句答一句，却从来不反问，好像他对她就没有一点点好奇一样。

　　“问什么？”何非晨一窒。

　　“问我最近开心吗，开心的原因是什么，不开心的原因是什么。”

　　“噢。”何非晨顿了顿，“我以为你想说的时候会主动说。”

　　周梁轻笑，笑意在黑沉的屋子里看不清。

　　周梁说：“如果我不主动说，你就从来不问？晨晨，咱们俩之间，是不是要一直这样？”

　　何非晨捏着薯片的手顿住了。

　　有时候处于这种境遇，何非晨总是很无措，像一只无所适从的动物。

　　周梁有些无奈，苦笑一下。

　　何非晨突然就问：“那你最近开心吗？”

　　周梁说，“一般。”

　　何非晨又问：“你说一般，那就是不开心。你近期最不开心的一刻是什么时候？”

　　周梁沉默了。

　　在何非晨以为周梁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到周梁看向远处的墙壁，轻声的说：“我和托马斯恋爱，你一言不发的时候。”

　　何非晨又沉默了。

　　何非晨觉得他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周梁。

　　周梁却突然站起身。软绵绵的抱枕从她身上掉落，她有些茫然的看了下四周，然后沉沉的说：“我要睡了。”

　　在进卧室门的那一刻，周梁侧过脸，在漆黑夜色里看何非晨，似乎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却又恍若在梦里，什么都看不清。周梁说：“晨晨，我和托马斯分手了。”然后进了卧室，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何非晨心里怔愣，在想，周梁刚才在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和托马斯分手了？怪不得今天回来的早。

　　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她会不会有点伤心？

　　何非晨站起身，站在周梁卧室门外，想把她叫醒，安慰一下她，却无从安慰起。

　　只能呆呆的站着，盯着手机屏幕上周梁的消息页面发呆。

　　——

　　第二天，周梁早早的就把何非晨叫醒，喊他一起去上课。

　　何非晨双眼迷蒙，后脑勺的头发炸的跟鸡窝一样。

　　周梁给他手里塞一个面包一盒牛奶，“抓紧收拾，要迟到了。”竟有些像两人出国前的一些时光。

　　何非晨有些恍神，周梁已经开始帮何非晨收拾书包了。

　　何非晨跟在周梁身后下了楼，心想，失恋的力量这么强吗？周梁最近逃课次数很多，已经很少有这么按时上课的时候了。

　　周梁也不说什么，像是马上调整好了状态。

　　仿佛前不久的那段恋爱只是她生活里的微小调剂，而她人生的大方向，总是不会脱离正轨的。

　　何非晨又想，那自己呢，自己在周梁的生活中，又是处于一种怎样的位置呢。

　　结果到了楼下，却发现托马斯靠在车身上，半倚着奔驰。

　　等看到周梁和何非晨下楼的时候，抬眼看过来。

　　何非晨犹豫着要不要后退，给他俩一个寒暄时刻的时候，周梁早已经目不斜视，拉着何非晨的胳膊就往教学楼的方向直行。

　　托马斯上前一步拉住周梁的胳膊，涩声道：“周梁，我做错什么了吗？”

　　周梁诧异看他一眼，“没有啊。但是咱们谈恋爱之前，不是说好的好聚好散吗？”

　　托马斯苦涩的抿了抿嘴角，“你是爱上其他人了吗？”

　　周梁淡淡抬眼，“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想，我要和你分手，这和我爱没爱上其他人没有关系。”

　　托马斯怀疑的看向何非晨。

　　何非晨一脸无辜。

　　托马斯说：“周梁，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

　　周梁摇摇头，“这和我们当时说好的不一样，希望你遵守约定。”

　　托马斯有些失望。

　　他绕到车座后面，从里面捧出一大捧玫瑰花，递到周梁面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周梁，希望你快乐。”

　　周梁看着托马斯捧着的花束，摇摇头。

　　托马斯更加失望，“分手了连最后一束花都不收吗？”

　　周梁面色如铁，继续摇头。

　　托马斯突然大笑一声，然后把玫瑰花丢到了地上。

　　他看着周梁的脸，一字一顿的问：“周梁，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人？又或者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周梁皱起了眉，“你不要乱说。”

　　“我不要乱说？我哪句话乱说？”托马斯开始有些愤怒了。

　　周梁一如既往的平静，“人有爱和自由的权利，我们当时也说好了，如果觉得不合适，任何一个人提出分开就能分手。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况且在和我恋爱的时候，你其他的女朋友也没有断过，不是吗？”

　　托马斯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是。可是现在没有了！自从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之后，其他的女朋友我都分开了！”

　　周梁耸耸肩，“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何非晨听的触目惊心，觉得周梁就差把“关我屁事”挂在嘴上了。

　　周梁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要迟到了。”

　　托马斯苦笑，“那你去上课吧。咱们的事情，下课我联系你。”

　　周梁一瞬间皱起了眉，“再说吧。”

　　以何非晨对周梁的了解，他明白，周梁这会在生气。

　　两人急匆匆的走在路上，周梁闷不吭声的往前冲，何非晨讷讷的跟在后面。

　　到了教室，周梁把包在桌兜里，从里面翻出要用的书和笔。

　　带上一副黑框眼镜，埋头在电脑上打一些字。

　　何非晨也打开笔记本。

　　原本有心安慰下周梁，看她这状态，也没法开口安慰。只能一边看文献，一边小心侧目看周梁的眼色。

　　周梁一心学习，宛若要把之前所有落下的课程全部补上。

　　甚至在夜深的时候，周梁都开着台灯埋头读书。

　　何非晨都惊呆了。

　　周梁从小是读书认真，但基本算天赋型选手，谈不上需要太多的努力。如今她这幅状态，让何非晨有些惊讶。

　　一开始何非晨以为是周梁和托马斯分手了，伤心于是靠学习转移注意力。

　　后来发现周梁根本不把托马斯放在眼里。

　　之后有好几次，托马斯都堵在周梁下课的教室门口，周梁和他租住的房子门口，周梁上自习的图书馆教室门口……甚至有一次，周梁和何非晨在超市大采购的时候，托马斯都开着一辆SUV等在门口，想帮周梁和何非晨托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