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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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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宁时毓七岁,他弟弟还不到两岁。
青阳公主家的铮哥儿买了只黄鹂鸟。
羽毛好看,又聪慧,能听得懂人发出的指令。
他拿着那只鸟到处炫耀。
那天来到长公主府,这只黄鹂,瞬间吸引了几个孩子的全部注意力。
廖铮有什么事,也会想到他表哥,大方地把黄鹂捉给宁时毓玩。
宁时循才会牙牙学语,挣脱开奶娘,追在他哥哥后面。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鸟儿上。
也没注意到鸟笼掉下的米粒,正好落在宁时循手臂上。
等鸟儿一个猛子抓向宁时循时,起初几个孩子还觉得好玩。
等宁时循痛得哇哇大叫时,他白嫩的手臂当即就出了血印子。
宁时毓护弟心切,抓住那黄鹂鸟就是一顿猛揍。
等廖铮拉开时,鸟儿也彻底没了气息。
为此事,廖铮记恨了宁时毓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等伤好后,宁时循的手臂上,便留有两个鸟儿尖喙的印子。
沉默半天后,宁时毓才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穆离回道:“两年前,属下去账房拿你要的账本。”
“不小心掉落地上,祝平帮我捡时,属下看到的。”
宁时毓又缓缓坐回书案后,叹道:“我记得了,此事你说过。”
当时宁时毓根本没当一回事,只当凑巧而已。
说要以信物为准。
“你去告诉夕雾叔,循儿已找到了,让他撤回寻找令。”
寻找宁时循可不止久叔那边的人,夕雾这边也派去了人在找。
宁时毓也不让穆离跟着,自己去了祠堂。
祠堂里放着昭阳公主和宁大将军的牌位。
和昭阳公主的院子一样,也是宁时毓往日不敢来的地方。
里面打扫的小丫头看到主子进来,惊得打翻了供桌上的贡品。
宁时毓眼疾手快扶住了贡盘。
小丫头吓得支支吾吾道:“世……子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宁时毓见她最多十二三岁,梳着和福儿儿时一样的双丫髻,也没责怪她,轻声道:“无妨,你退下吧。”
小丫头如临大敌,急忙出了祠堂。
祠堂只剩下宁时毓一人时,他点上香火后。
抬手将垂落的长袍前裾轻轻撩起,随即双膝弯曲,缓缓跪在他父母亲的牌位前,神色恭敬哀伤。
“父亲,母亲,毓儿回来了。”
“早想来和你们说说话了,却依然有些不敢面对你们。”
“毓儿是不是很懦弱?”
话落,自嘲一笑。
“福儿说,若是我伤心了,你们在天上也会难过的。”
“毓儿不想你们难过,今日来是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大仇得报,仇人已死,舅父也夺回了李家的天下。”
“你们可以安心了。”
说好的不伤心,宁时毓眼角的泪水还是藏不住,滑落到脸庞。
十多年前,父母亲双双死在他面前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那种绝望到窒息,剜心之痛的感觉,扑面而来。
宁时毓捂住胸口,良久才平静下来。
大仇虽已报,可他的父母却永远也活不过来。
今日来祠堂,还是有些强撑。
他在外人眼中,一向沉稳可靠。
但只要想到他父母亲死去的惨状,宁时毓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往日这时,身边都会有福儿安慰鼓励他。
如今身边空空,想到连福儿,有可能都要失去了。
宁时毓的周身像漏风的筛子,无论身上的裘袍裹得再紧都无济于是。
冷意渗透全身,心口又痛又慌。
也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会将自己的这份脆弱完全释放。
直到祠堂外,不放心赶来的穆离,见宁时毓的身子匍匐在跪垫上,许久没动一下。
不放心地在屋外呼喊道:“主子,你怎么?”
宁时毓这才缓缓直起身子,“无事,你且退下。”
穆离的脚步声走远后,宁时毓也平静了下来。
起身拿起他父母亲的牌位,紧紧拥在怀中。
脸上挤出一些破碎的笑容来,“父亲,母亲,毓儿要说的第二个好消息便是。”
“循儿找到了。”
“你们高兴吗?”
“毓儿不想说谎,若是换成旁人,恨不得插上翅膀,把他带到你身边来。”
宁时毓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恨意,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牌位后,继续说道:“可他……想要抢孩儿最在意的人。”
“孩儿做不到拱手相让。”
“父亲,母亲,他要别的,孩儿不会有半点犹豫,这也是孩儿欠他的。”
“可是福儿不行,那是孩儿藏在心窝子的宝贝,碰都不能碰。”
“父亲,母亲你们不会怪孩儿,对吧。”
半个时辰过去,宁时毓才从祠堂出来。
祠堂口站在穆离和夕雾。
夕雾看到宁时毓从祠堂出来,以为他终于放下了。
几步迎上去,“世子,听说小公子找到了。”
“真是可喜可贺。”
“公主和将军知道,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可要属下去把小公子接回来,正好与你元正之夜团聚。”
宁时毓神色疲惫,淡声道:“过两日,我亲自去陵阳接他。”
如意街。
福儿发现,自己爹爹这两日总是来铺子转悠,连她嫂子的埋怨都不理了。
他也不走远,就坐在福儿的厢房门口。
福儿久待着香房不出来,罗林春便会拿着福儿爱吃的果子,零嘴诱惑福儿出来。
这日他又拿出半篮子马蒂来,背上背着乐哥儿,在福儿面前削皮。
还故意说着:“曼儿呀,你说这马蒂炖骨头汤也好喝。”
“生吃又脆又甜,难怪你妹妹喜欢。”
曼儿在一边选花,冬日一到,鲜花少了。
香露做得也少了。
这些梅花和山茶花,还是福儿高价采买的。
听到自己爹爹逗小孩子一般,曼儿只是笑笑,也不说破。
福儿小时候对这马蒂没有半点抵抗力,而且只喜欢吃生的。
不喜欢吃炖熟的。
福儿哭笑不得,放下了手中的香露,从屋内走了出来。
“爹,这几日你怎么了,豆腐铺子也不去了?”
“到我这里来,日日守着我做啥?”
福儿接过她爹爹手中削过皮的马蒂。
只吃了一口,又放下了。
罗林春看福儿,对她爱吃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眉间一股愁绪,“福儿,你还想吃什么,爹爹去给你买。”
“爹,女儿什么都不想吃。”
“你快回你的豆腐铺子吧。”
“昨日买了桂花糕,今日又拿马蒂来,娘给你的那点银子,你全都拿来买吃的了。”
罗林春想到徐元又回了陵阳,家中铺子也没开门,身边都是些泼皮无奈,定没什么好事。
也不告诉自己两个女儿,只是回道:“爹爹累了,不想做什么豆腐了。”
“那铺子以后也是你哥嫂的。”
“爹爹,就想来你的铺子歇歇。”
“给你娘亲跑跑腿,为你们送膳食。”
家中昌哥儿私塾也放了年学,杨氏便不再来铺子了。
平常在家中照看着两个孙子。
饭食也在家中做了。
福儿知道,他爹能歇下来,都是她娘亲默认的。
不然,他爹也不敢在这里整日晃悠。
白天还好,晚上,他爹爹非要和阿贵挤在库房的床上。
那床又小,罗林春身形宽大。
阿贵是敢怒不敢言。
福儿劝了,他也不听。
“这年关了,贼人也出来了,你没听说,你隔壁铺子就被偷了吗?”
“我在这里也能给你们壮壮胆。”
冬月看福儿说不动,只好亮出她腰间的软鞭。
往日挂的是剑,福儿怕她吓到客人,便让她改成了软鞭。
“罗大叔你回去吧,贼人看到我的鞭子,哪还敢来。”
罗林春笑道:“你鞭子再长,功夫再好。”
“上次我福儿,还不是被人绑了。”
“这些日子,你的魂都被阿贵吸走了,哪还有心思管我福儿。”
罗林春是个直性子。
和冬月到时合得来。
两人有话都是直来直去。
冬月见自己的心事,被罗林春如此直白说了出来。
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前院的阿贵一眼,却不否认。
往日,冬月还一心想去长安和竹青有个好结果。
谁承想,也经不住阿贵日日对她嘘寒问暖。
甚至还把工钱主动交给冬月。
前些日子冬月病了,福儿和翠丫也照顾不过来。
是阿贵一人买药煎药,端茶倒水,一心一意照看着冬月。
哪怕铁石心肠的冬月女侠,也经不住阿贵天天磨蹭。
把那竹青早忘一边了。
答应给他们主子去信,嫁给阿贵。
两人正是情浓的时候,时常分散注意力也是常有的事。
“我自己有注意,啥都没我闺女重要。”
冬月红着脸,还想辩驳两句,却又心虚,没法反驳。
福儿见劝不动,想要进屋子继续制香。
却被他罗林春一把拉住,“香料够了,陪爹爹坐会儿。”
福儿早看出了,他爹是心疼她,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福儿,今年元正,我和你娘亲商量好了,回我们荨麻村过年可好?”
他们一家出来多年了,家中爹娘也不在了。
老屋都没法住人了。
夫妇俩打算今年回去,就是不想让,自己女儿总惦记那人。
尤其是每年三十晚上,福儿都会拿着吃的,偷偷摸摸出门。
文氏如何猜不到,她去见了谁。
福儿脸上的笑容凝固,摇了摇头,“爹,我不想回荨麻村。”
“傻闺女,那人走了,不会回来了。”
“那人如今的位置,别说你了,连县令老爷都沾不上边。”
“你等不回来的。”
福儿心口大痛,手中的马蒂也随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