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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桩事先张扬的绑架案 ...

  •   秘书长多纳西安把一捆厚厚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时,莱欧斯利难得觉得头疼。
      显然过于繁琐累赘的文书工作算是枫丹的特色,但自从莱欧斯利接管梅洛彼得堡以来,已经尽可能地精简了这项工作。
      不过还是有个例外——员工考绩调查表——秉着对牢狱犯们的人道主义和鞭策看守们更尽职尽责的其中一项制度。
      典狱长所辖的看守总共有五大队,层层分管下去也已经是个不小的队伍,再加上调查一式两份,分为同僚视角和牢狱犯视角,因此这叠纸的厚度看起来便更可观了。
      梅洛彼得堡的琐事并非都需要公爵大人亲力亲为,起码员工考绩的优劣秘书长大人是可以直接评判的,如今只是将最终结果拿给莱欧斯利过目罢了。
      只不过……多纳西安有些为难道:“莱欧斯利大人,有一个人我实在难以轻易做评定,还请您亲自看看。”
      多纳西安和莱欧斯利共事好几年,他办事利落可靠几乎是整个梅洛彼得堡众所周知的,如今有人有事能让他感到为难,莱欧斯利也颇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哦?是哪位?”
      多纳西安将最上头两张纸平摊在莱欧斯利桌前:“是那娅德·索尔斯蒂斯小姐,第四大队的分队长。”
      如果是那娅德的话,倒是也不太奇怪。
      “啊……”莱欧斯利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目光落在调查表上贴着的一寸照。
      表上相片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穿分队长制服,白发,戴青金发圈和耳饰,右边眉尾有一道疤,略微低头抬眼注视着镜头。这张脸的五官很矛盾,一眼看去用柔美足以评价,可细看又觉得阴沉狰狞。
      而那娅德·索尔斯蒂斯的为人也如这张矛盾的脸一样矛盾,这也是多纳西安的为难之处。
      “莱欧斯利大人,那娅德小姐在梅洛彼得堡的时间比我还长,您也知道她的脾气……”
      莱欧斯利当时定下但凡有连续三次一方被评定为‘差’,就得把这人请出梅洛彼得堡的规矩。毕竟各人对各人看法总是有一千种可能,其实制度执行以来,真正被口诛笔伐到了评“差”地步的看守寥寥无几。
      除了那娅德。
      极少数一部分牢狱犯,尤其是女囚犯,提起那娅德分队长时总是目带崇敬语带敬畏。而另一极少数牢狱犯和同僚提起她时便是一句好话没有了,非但如此,更有厌恶得仿若要将她一口撕碎的人在。但大部分牢狱犯和同僚却是对她毫无印象,顶多在看到照片时会惊讶地“啊”一声,然后说:“我记得这个人眼神很凶,不过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在缺少许多更客观的评价下,系统简单粗暴地将她的两份考绩表评定为极恶和极善。
      听到这里,莱欧斯利也“啊”了一声:“据我所知她总是值夜班,几乎从不在白日露面,嗯……还有那些危险管道口和封闭地下室的巡查也多数是她负责。”莱欧斯利紧跟着想到这些活总是比寻常白日排班发的薪资要多上许多,难道她现在还这么缺钱吗?
      多纳西安恍然大悟:“难怪,好像我也只在汇报交接的时候见过她。”
      莱欧斯利灵活地转了两圈钢笔,笔帽在那张照片上点了点,发出沉顿的两声闷响。
      “这样,麻烦多纳西安先生先将其他工作归档,至于那娅德小姐……就交给我吧。”
      棘手的工作甩给上司,目的达成的多纳西安心情愉悦地应了两声,麻溜地滚蛋。
      莱欧斯利若有所思盯着多纳西安走下盘旋楼梯的背影,又将钢笔打了个转,直到听见楼下办公室门打开又合上的声,他才收回目光,从抽屉里取出几份私人报告和排班表。
      有时候事情毫无悬念也是无趣得很,这周的夜班都有那娅德的名字,而且还是比较棘手的区域,大概是旁人都不乐意去巡查,最后落在她头上了吧。
      莱欧斯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晦暗地看着那张排班表。
      嗯……看来晚上得抽个时间去散散步了。

      多纳西安在梅洛彼得堡工作三年,他入职时那娅德是第四大队分队长,如今他做秘书长,那娅德依然是第四大队分队长,这和她近乎隐居式的反人类的休息时间息息相关,同僚们对她印象不深,自然不会在大选时给她投上一票。
      不过她本人似乎也并不关心这些,一如既往领着分队长的薪水昼伏夜出。
      那娅德的确在梅洛彼得堡待了很久,但连向来善于利用他人的典狱长都快忘了再关注这个人。莱欧斯利从未因为一些好奇心而调阅她的档案,因什么获罪、何时入狱、刑满释放是何时、什么时候又应聘了看守,他都一无所知。
      只不过在他接管这之前,他曾经给快饿死的那娅德分过两次面包,在他成为这的新主人后,就已经见她穿着看守服了。
      顺便,那娅德快饿死时,不知因为什么受了很重的伤躺着不能动弹,可能是打黑拳,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在前典狱长的统治下梅洛彼得堡实打实是个混乱的监牢笼狱,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足为奇,莱欧斯利难得好心地叫来希格雯护士长给她看了看,勉强保住她一条小命。
      莱欧斯利当时笑着评价索尔斯蒂斯小姐当真是不要命。

      夜晚犯人们就该乖乖待在寝室里安眠,为第二日的工作养足精神,梅洛彼得堡内寂若无人。
      越往生产区下层走就越是寂静,起初还能遇到一些看守向他打招呼,走到最后只剩下靴子踩在铁皮地面上的响动了。
      莱欧斯利在那娅德的辖地内转了几圈,原本是打算在夤夜来个完美巧遇,但找遍角落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莱欧斯利转身朝上层走,随意揪了个路过的看守问话,他是个年轻人,是那娅德分队的成员。
      “您说那娅德队长?她今晚应当在下层西面巡逻啊……我确实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不过这在那娅德队长身上发生也并不奇怪啊。”
      莱欧斯利又问了那娅德的宿舍,看守神情犹豫地报了一个宿舍号,末了又唯恐自己坏事,连忙补充一句:“我也不太确定,您还是看一下登记的文件。”
      莱欧斯利露出标志性微笑:“谢谢你的帮助。”

      莱欧斯利回了一趟办公室,确认宿舍号的同时还顺手捎上了备用钥匙。
      门锁着,敲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莱欧斯利将钥匙对准锁扣插进去转了两圈,锁孔内传来机关旋开的声音,他却站在原地挣扎着沉默,觉得不应该如此无礼地进入女士的卧房,但一想到心中推测的另一种不好的可能,还是推开了门。
      关门,开灯,环视一圈。
      房内无人,东西很少,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梅洛彼得堡看守的来源各种各样,有从水上调派的,自己找来的,也有像那娅德这样刑满后应聘的,莱欧斯利知道有些女看守会将卧室布置得有模有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也显得温馨,显然那娅德并非这样的人。
      家具上积了一层灰,莱欧斯利推测,这地方大概有十几天没人来过了。
      所以,那娅德失踪了?
      莱欧斯利开始更仔细地环顾四周,开始摸索着重要线索。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墙面地面也没有开凿过的痕迹,桌上堆着的几本书也是寻常读物,抽屉里……倒是有一本日记。
      莱欧斯利捏着那本小册子,又挣扎了两秒,抿唇若无其事地翻开浏览起来。
      这一晚上又是闯人家卧室又是翻人家日记的,若是那娅德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蹙着眉认为堂堂公爵大人竟然是变态。
      揣着些许背德感,莱欧斯利的目光在最后几页停了下来。

      7月4日,警卫机关似乎比平时少了一些(存疑),明日观察一下吧。
      ……
      7月10日,从5号到今天,重刑区警卫机关数量分别为6、6、5、4、5、3、3,打探了一下消息,似乎没有听说有警卫机关报废或者丢失的记录。
      (要找莱欧斯利确认一下吗?)
      ……
      7月12日,黛琳失踪了(为什么?去了哪里?得罪?)
      底下列了一串尽可能的推测,再往下是一些莱欧斯利不认识的名字。
      7月17日,从将失踪人数上报给了秘书长到现在毫无进展,在查?没在查?
      秘书长三个字用红笔花圈打了个问号。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一页是七月十八日,只有一个写了一半的名字,或许是中途突然被什么事情打断,然后那娅德就再也没回到这里。
      那个名字是多纳西安。
      莱欧斯利将小册子塞进裤兜离开。
      对面宿舍是空的,那娅德又不在人前晃,从十八日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她就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失踪了十几天?
      莱欧斯利走出管道,心沉了沉,加快脚步回办公室,脑中迅速回想着近段时间所调查的一切,又思索完善着早已有处刑的应对策略,想着想着,不可控地去想那娅德如今在哪里,有没有遭受什么危险和屈辱。

      八月初,一个平平无奇的,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夜晚。
      公爵大人悄悄尾随下班后的秘书长多纳西安到了废弃生产区,然后又捣碎了卧底企图将梅洛彼得堡得一团乱的幻想。
      类似的事情莱欧斯利经历的不少,只是多纳西安应该不太清楚,他很擅长釜底抽薪,在刚接管这时就翻来覆去变着法地用了八百遍,那会牢狱犯的坏习性还没跟着前典狱长的不战而逃一起离去,他要忙着应付水上的人,还要抽出心力来跟那些已经发展得有些根深蒂固的各种帮派结会缠上一缠。
      那会他很年轻,才二十出头,但足够沉稳,猎人总是喜欢等着猎物无知无觉地自己走进陷阱里,再一举绞杀。
      莱欧斯利随手将多纳西安摁在墙上,借着身高的优势冷眼俯视他:“前段时间一些日常事务出了差错,我查到梅洛彼得堡内部出了卧底,但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蠢出生天地刻意来提醒我那娅德失踪?难道是想让我觉得她是卧底?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还真不能这么快就查到你身上呢。”
      多纳西安忍着肩骨剧痛,满脸冷汗五官扭曲:“你竟然就这么信任她?”
      莱欧斯利轻咬后槽牙,没接话。
      那娅德的行为和性格看着与常人实在不同,就夜班和巡查危险禁止之地这两点,的确会让人很快联想到她是不是借此机会探查着梅洛彼得堡的密辛。由此看来,多纳西安的行为也没多离奇,只是巧就巧在,莱欧斯利和那娅德认识了太多年,心知肚明她那丧心病狂的作息只是她丧心病狂的敛财手段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莱欧斯利甚至有心情压下怒火冷笑了两声,轻轻碾着多纳西安的肩膀:“多纳西安,你未免和水上那些人一样,把我想的太神话和无所不能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信任她,不过如同我信任希格雯、那维莱特、克洛琳德……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多纳西安,甚至,曾经你也是我所信任的对象。”
      多纳西安脸色苍白,浑身轻轻颤抖起来:“我、我中途查到一件事,起初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莱欧斯利,虽然这么多年不声不响,但你果然对她……”
      莱欧斯利的目光一沉,手上力道更重,使得多纳西安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可又完全逃不过莱欧斯利的钳制,只能以一种虚脱的姿势被他的手钉在墙面上。
      多纳西安癫狂地大笑了两声:“莱欧斯利!抓了那娅德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算达不成目的也能恶心你!哈哈哈哈呃——”
      莱欧斯利的手在多纳西安脖颈上收紧,手背和一节手臂迸出条条青筋,力道大得霎时间就让多纳西安憋红了脸,他握着莱欧斯利的手腕企图挣脱束缚,却因为缺氧而逐渐失去力气,只能徒劳地晃动两下悬空的脚尖。
      “莱欧、莱欧斯利……”
      “公爵大人!被绑架的看守和犯人都已经被救出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莱欧斯利猛地回头,见看守们或扶或抱着几个形容狼狈的人站在他身后,那些人有的是他们的同僚,有些则是服刑的犯人,但无一例外看起来都无比凄惨。
      那娅德·索尔斯蒂斯自己靠着墙站着,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几乎声若蚊蝇。
      莱欧斯利从她黯淡的双眼看到苍白皲裂的嘴唇再看到褴褛衣衫,一时间难以用言语去形容概括她的变化,也无法想象这十几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压在心底的深恐忧惧暂时被释放,转而被一股冲天怒火所替代。
      “我们都没事,你别杀了他,不值得……”
      那娅德轻轻一声浇灭了莱欧斯利的心火,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散去,四肢气力散去,沿着墙面跌下去,又开始头重脚轻地晕眩起来。
      莱欧斯利回头深深看了多纳西安一眼,挥手将他甩在地上,朝着那娅德那边走去:“梅兰蒂斯小姐,请你将他带回去看管起来,并将这些受害者们带回去。”
      “是的公爵大人。”梅兰蒂斯看了眼瘫在脚边的前任秘书长,神情复杂,没想到昔日同僚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
      梅兰蒂斯又担忧地看向那娅德的方向,此时莱欧斯利已经抱着她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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