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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冤枉 ...

  •   章启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时,潮湿中刺鼻的味道让他不自觉掩住了口鼻。

      “怎么弄成这样?”

      正一筹莫展的狱卒看到章启像是看到了救星,殷殷地绕到后边关上牢房门,闻言却一时摸不清上司的心意,落在后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

      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让章启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眼中杀意毕现,向身侧使了个眼神,身边人会意,把手中的披风递给方才回话的狱卒,随即上前去查看。

      狱卒接过披风有如捧着烫手山芋,掌司周身的低气压让他不禁两股战战,等人回来附在章启耳边说了句什么,才感觉身上一松,回过神来,后背早已冷汗涔涔。

      “大人,还活着,只是又晕了过去。”林啸探了鼻息,回来复命时眼前仿佛还是刑架上那人身上可怖的伤口,他凛了凛心神,低声回应。

      章启点头,“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话是对狱卒说的,自知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狱卒咬咬牙上前一步,飞快抬头瞥了眼刑架上悄无声息的人,触碰到一记不耐烦的眼刀后又迅速低下头,期期艾艾开口道:

      “我等奉令提审罪臣虞向安,但……但其骨头硬的很,宁死也不愿意透露半个字,嘴里除了冤枉就是冤枉,我们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再重些的,怕是他熬不到明天。

      狱卒哆哆嗦嗦,最后一句话不敢开口,但在场的人哪个不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对于行刑那一套心里门儿清,那人如今气若游丝的模样想必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

      “哼!”章启冷哼一声,“那就把你们的看家本领都用上,叛国这罪名扣下来,想全须全尾地出去……本掌司还真好奇,到底是他的骨头硬,我大理寺狱的手段更硬!”

      众人一听,哪里还能不知道掌司这是动了气了,如此冥顽不灵的罪犯任谁看了都来气,但此时却无人敢应声。

      让他们把手段都使上,不说人会不会立马断气,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开口。

      “大人……这,他……”

      林啸接收到几人求救的眼神,沉吟片刻,悄声开口,“大人,旁人无碍,但此人如此,不妥。”

      一语惊醒梦中人,章启心下一惊,暗骂自己急功近利,他看了眼毫无动静的人,素色的囚衣被血浸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同深浅的色块斑驳着,看起来极为吓人。

      章启冷哼一声,心里却始终顾忌着,“别让人死了,明天继续提审,他一日不说,一日审问不停!”

      说完,不理会下属各异的心思,也不等任何回应,转身离开了牢房。

      林啸抱着披风追上去,带上门时回头看了眼,轻咳一声,他冷声道:“大人这是气话,如此重犯,虽死有余辜,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他若是死在了大理寺狱……”

      他点到为止,剩下几人却如同吃了定心药丸,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心里也有了计较。

      “张哥,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大人在点醒我们,虞向安不能死。”

      “可是掌司刚才……”

      “闭嘴,他要是死在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手里,那才是真的完了。”

      “……”

      “掌司大人。”

      章启被气得胸闷气短,在自己的地盘还要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心里不上不下的,大步流星离开,却在大门碰上了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白色斗篷,在漫天的白雪皑皑里并不起眼,若不是此时开了口,想必大多数人走过都不会注意到,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什么人?!”

      章启后退半步,动作间腰间的佩刀早已出鞘,而握住刀柄的手却并不吃力,会武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皇城之内,此时还敢单枪匹马来找他的人,除了谈合作之外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那人看他的动作也不恼,反而干脆利落摘下斗篷,“掌司大人,主子怕您行事有困难,派我给您帮忙。”

      章启打量眼前之人,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寒风一吹便止不住地晃动几下,妥妥一个弱质女流,派这么一个人过来,只怕帮忙是假,监视是真。

      强忍下心中的烦躁,他满脸堆笑着开口:“属下知道主子的计划容不得打乱,但当下大理寺狱确实不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属下一人死不足惜,怕只怕这么多人盯着,属下死了都解决不掉他,万一要是把主子牵扯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主子早已经把退路想好了。”对方打断他,随即从袖口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他,看章启接过,这才继续道:

      “虽然你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但这天底下总有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他却能安然无恙。”

      章启思索片刻,随即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为证实心中所想,他一边开口一边动手打开锦囊,“您的意思是……”

      一双柔软略带凉意的手覆上去阻止了章启的动作,他抬眼对上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那人冷清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进他心里。

      章启摸爬滚打许多年,能做到大理寺狱掌司一职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了,而当下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惊讶于自己被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女流之辈压了一头时,对方轻声嘱咐,“主子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就看你的发挥了。”

      她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瞳孔却仿佛没有焦距一般,“黑云压城,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掌司大人。”

      说完,那人抽回手,慢条斯理地把斗篷戴好,瞬息之间已了无踪影。

      林啸顺着当值官差指的方向追出来,只看到章启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的雪地里伫立着,两手曲起一个角度,看样子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大人,外头天寒地冻可不比里头,让属下一顿好找。”

      他假意看不见,拿着披风迎上去,而对方却像是生怕被人戳破了什么一般,即便没完全丢了往日的从容不迫,把东西藏进了怀里的动作却多了几分狼狈。

      任由林啸帮他拍净肩头落的雪,又匆匆把披风披上,章启这才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几年了?”

      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人发懵,但林啸却只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油纸伞打开,素色纸伞隔绝了大雪侵袭,同时也使得他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更加清晰可闻。

      “天庆二十五年属下入大理寺狱当值,承蒙大人赏识才走到今日,算来已三年有余。”

      “说不得赏识,”章启忽然开口,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林啸,林啸被他的眼神看得喉咙发紧,想说的话一个字也无法开口,只能听他继续道:“本掌司只是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想培养一把趁手的刀罢了。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抬手接过林啸手里的伞柄,在人跟上来的瞬间开口制止。

      “留下看着点,明日休沐,你自行安排,不必跟着本掌司。”

      林啸蜷了蜷骤然落空的手,眼底神色不明,待那抹玄色衣衫消失在转角,才低声道:“……是,大人。”

      ***
      远山之外,初雪消霁,群山环抱处一座山庄隐匿其中。

      鸽舍闯入一只白鸽,眼尖的人认出记号,取下信笺匆忙离去。

      虞竟渊仔细剥好手中的橘子,又将上面的丝络一点点剔去,这才把橘子掰开一瓣瓣摆在面前做工精致的瓷碟上。

      “清乐,试试这新出的橘子合不合你口味?”说着,便自然地拈了一瓣递过去。

      被唤作清乐的女子原本支着头在看什么,闻言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橘子。

      这合该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如若没有旁人步履匆匆闯入的话。

      女子放下橘子,只将自己已经合上的书带走了,急得虞竟渊只好唤没来得及离开的丫头给带上,等人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换了一副神色。

      “京中何事?”男人背着手望向女子离开的方向,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庄主问得轻松,罗阿四却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双手奉上未打开的信笺,待人接过便恭敬立在一旁等候。

      良久,只见男人将展开的信纸又原样叠了回去,从容落座的样子与往日一般无二,就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越是正常才越是反常,据说上次庄主这样的反应还是出现在十八年前的那场人祸……

      罗阿四不敢触虞竟渊的霉头,但职责所在,他不得不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据实相告。

      “庄主,快一个月了,公子他……若是无法自证清白,照这样下去,怕是难逃一死。”

      “怕什么?”男人食指轻敲大理石桌面,“之前让你们广招天下豪杰,做得怎么样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罗阿四顿时汗流浃背。

      他不赞同道:“难不成庄主真的打算劫狱?”

      “你瞧着,我有几分像是在开玩笑?”虞竟渊反问。

      “可他此番不说其他,惹的可是镇南王府,即使王爷和世子有惊无险,但那裴二公子可是个混不吝的,万一一个没控制住,那是谁都说不清啊我的庄主!”

      虞竟渊没说话,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罗阿四所言非虚,若是没有这个变数,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早早地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召南铁骑已迫近京城,必须争分夺秒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一旦失了先机,身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别说了,我意已决,传令下去,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开。”

      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毫无顾忌,强迫人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罗阿四:“大人……”

      虞竟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我必须救,哪怕最后走投无路去劫狱,他也必须活着。”

      在朝廷手下劫人,说得轻巧,做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熟悉虞竟渊的人却不会怀疑他开口的真实性。

      罗阿四皱眉:“都说我罗阿四没脑子,我看咱们这一群人里就属你最没脑子!”

      他两手紧抓着虞竟渊的肩膀,试图让人清醒,“当年您大好的前程,结果就为了个女人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这是你选的路我不能说什么,可现在虞向安他是通敌叛国,你还要为了他倾尽整个山庄去反抗天下吗!?”

      “他不可能通敌叛国!”

      “我看你简直不可理喻!”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园外,虞竟渊起身,径直向园中一棵低矮的桃树走去。

      时值深冬,那桃树只余光秃秃的树干,半人高的侧枝上系的红飘带随风摆动,只是颜色不似新扎,倒更像旧物,上面的字迹也早已模糊不清。

      有人去而复返,虞竟渊没有回头看,他伸手触碰随风晃动的红丝带,感受着丝帛打在手心微微发痒的触感。

      半晌,他收回手,有些好笑道:“怎么回来了?”

      “广招英豪那套太兴师动众,这些年庄里也在培养有慧根的人,名册在我这里,若真到了那一步,索性豁出这条命去陪你玩一把!”

      待手上一空,罗阿四心里没来由得松了口气,看见半新不旧的东西有些新奇:“您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了?”

      罗阿四跟上去,自然也看到了那作旧的物什,他看不透其中的深意,虞竟渊却苦笑起来。

      “当年你们不是都很好奇我是怎么活着回来的吗?”

      这个问题他从十九年前好奇到现在,但不论询问还是套话,对方都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急眼了就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

      多一个字都不可能。

      “跟这飘带有关系?”罗阿四指着飘带,试探性地问道。

      虞竟渊倒是没有扭捏,干脆点了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待事成之后,必当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成交!”罗阿四答应得爽快。

      “还有,”虞竟渊沉思着,良久才道:“别让清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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