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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凌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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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城居于风景奇秀的蜀山之巅,三面背山,山是万丈绝壁,一面临水,水即是鹿湖之水。
一路上鸟鸣啁啾,山深木翠,并有飞泉悬瀑,清涧山溪相伴,景色殊丽。令杏薇不曾想到的是,高山之巅竟有如此广袤而美丽的湖泊,碧波浩荡,澄澈如镜。原来这个湖泊就是山下溪水与瀑布的源头了。
湖边泊着一艘小船,显然那船夫是凌霄城内人,明月只交代了一句话,泊船就摇橹出发了。坐于船上,只觉湖水碧绿如玉,深不可测,鱼戏其间,悠然自得,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隐逸与怡然。
船行一阵,其下清流汩汩,轻舟如飞,片刻间已到达彼岸。
甫登上岸,浓荫遍地,草木苍翠,森森莽林之中偶见几处木屋,似是樵木耕夫之所,杏薇不及细看,就跟着人群转过几处繁复山路,到得一处山谷口。见一队人马整齐地等在那里,为首一人浓眉大眼身形威猛,正是凌霄城八大护法之一胡潜。据说此人当年与寒泉甚是交好,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胡潜一见四人立刻迎了上来,对着寒泉深深一揖,道:“两位堂主辛苦了,文先生已在大殿等候多时。”
杏薇不由看了寒泉一眼,直至今日,凌霄城内尚有人尊称他为“堂主”,看来他从前于凌霄城内也是颇得人缘。
远山空濛,云雾缭绕,山谷中遍植奇花异草,其形似如某个奇门阵法。
凌霄城主素来神秘鲜少露面,城主之下是左护法傅英与右护法文丹,傅英长于武技,文丹擅于文法,两人是城主的左膀右臂。再其下是城主的三大徒弟分镇寒泉堂,明月堂,凌冰堂,如今寒泉宫自是废弃已久。
在客厅之处,四人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文丹先生,文丹先生大致四十左右,狭长丹凤眼,颔下几撮山羊胡,乍看起来就如那些文人骚客一般,斯文儒雅,纶巾羽扇。他看到寒泉归来,似乎真的有几分欣喜与叹息:“回来就好……”又见萧然,笑赞:“颇有乃父之风。”
不知为何,杏薇看着看着,却觉得他嘴边挂着的笑容有那么几分不真实。随即注意到站在文丹身后一言不发的聂冰,双目森然,面色冷淡,真是奇怪凌霄城的三大宫主都被教育成冷冰冰的模样,真不知那城主本人又是什么样子。
寒暄完毕,寒泉开门见山的问:“三师叔,师父呢?”
文丹不及回答,一个钟沛十足的声音首先响了起来:“师兄仍在闭关之中,出关尚需数日。”来者正是代城主傅英,从外庭缓缓行来,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不过他的态度是出乎意料的亲和,只对寒泉神色淡淡,不予理会,却对萧然等人说道:“诸位远道是客,明月,你且带他们在凌霄城内住下,凡事待过几日师兄出关再说吧。”
明月微微低头,令人看不清神色:“是,二师叔。”
傅英嘴角含笑,一派和乐:“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恰好可以参加冰儿与小月的婚礼。”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寒泉更是震惊不已:“二师弟与三师妹的婚事?”
傅英似是欣慰的笑了一笑:“他们两人能成眷属,我心甚慰。”随即转而面对杏薇,“慕容姑娘,你不正是来参加你胞姐的婚礼吗?其实这些年以来,凌霄城与姑苏慕容那些恩怨早已过去,慕容姑娘自当随意,不需拘束。”
杏薇心里大惊,见身边诸人都是神色照常,更是不免疑惑:原来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当下忙敛容道:“杏薇先谢过傅伯伯。”
萧然看了眼杏薇,淡笑道:“原来凌霄城恰逢喜事,萧某先道声恭喜了。”
傅英哈哈一笑:“萧公子与慕容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先请客房休息。”
落霞峰上乌金西坠,红霞满天。
此时,西天霞光绚丽,落阳半隐在云朵之后,而伫立峰顶的黑衣女子便如水墨画中飘渺晕染的一笔,孤傲出尘。
也只有在这一刻,明月的心里还会有一种类似于感动的情绪,隐隐约约,丝丝缕缕。
这种情绪在她坎坷的命途中是异常罕见的,世间百态炎凉之前,漫长的痛苦煎熬之后,只是每每站在这里,落霞峰上,她才得以感觉到心底最深的那一点点温暖。
自他走后的这些年,她常常独自来到这里,就这样枯坐到天黑又天明。
她可以想象到他还坐在身边,夕阳余辉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刚毅的线条轮廓,宁静而和谐。
然而,他的感情可以轰轰烈烈,辗转悱恻,博取世人同情的目光与眼泪,有谁,又曾发现她的世界,曾经出现过他的脸。
三年之后,那个人终于又出现了,同样的眉眼与面孔,只是又添了几许沧桑,寒泉沉静的凝神看向落日,淡淡的叫她的名字:“小月。”
黑衣女子低头沉思,眉间不知觉的紧蹙,似有什么事苦恼的困扰着她。她有三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吧,有一瞬间,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几乎脱口而出。深深的吸气,呼气,漠视着心底汹涌而出的思念与悲哀,明月淡淡的应着。
寒泉微微叹息的看着昔日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嘴角涌出一抹淡然却亲切的笑容,“这一路,我都不曾好好的跟你说过话,这几年过得好吗?”
这两句话好像被一只铁锤狠狠的敲击在心脏上,痛得不顾一切去逃离,却还是只能默默的忍受。千言万语,让她怎么说?她要多么努力的控制自己,才能阻止漫天的悲哀席卷而来。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破碎了曾经,飘零了未来。明月启齿,也只说了两个字:“还好。
看着昔年亲密无间的小师妹,大师兄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师妹,我记得你说过,终生大事是你这辈子最不愿意妥协的。”
“是吗?我说过吗?”她漆黑如墨的眼睛迷离而落寞,“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你走了三年了,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寒泉的眉锋轻轻的皱起:“但你永远是我的小师妹,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明月摇摇头:“你就想说这个?”
寒泉也很感慨,旧地重游,旧人新对,沉吟良久,才道:“小月,方才听到你跟二师弟的婚事,我真的很意外。这是你想要的吗?”
明月轻垂羽睫,几乎是痛极而笑了,声音仿佛从千年长河之底飘渺而出:“与你无关啊。”
寒泉感觉到她的疲累与无奈:“你不怕自己将来后悔吗?”
“后悔?无所谓了,我的宿命就是如此吧。”说这话的时候,明月牢牢的看着残阳如血,只有这样,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什么?”寒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西边夕阳,这是他们以前常做的事情,望着夕阳完全的西下。
“没什么……”明月努力摇了摇头,首先收回了视线,声音瞬间恢复了方才的空洞平静:“话说回来,我的婚事,跟大师兄又有什么干系呢?”
寒泉似乎想了一下才回答:“我希望你慎重的考虑自己今后的人生,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开心。回到这里,想起当初——你毕竟是我的小师妹。”
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审视着他的表情,此时此刻,最近的距离里,她多么想问他:对于你来说,我,一直都只是小师妹吗?
然而,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寒泉也是顿了一顿,继而自嘲:“一直以来,我这个大师兄都做得很不称职!”
傻瓜!明月自责的闭了闭眼,问他:“当年的事情,你还怪我吗?”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再说你的立场也是身不由己。”寒泉的脸上有一种释然的表情,第一次觉得如果能让她好过一点,什么都值得吧。
三年了,她还奢望什么吗?
只人生尚可此,并肩一看残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