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青贮花香》阿青uu

47、第四十七章

　　御书房。
　　“主子，人已经扣下了，现在死牢里。”卫筱身着黑色劲装，手里奉上了一个血红色的菩提珠子。我闻言，放下手上的奏折，抬手将菩提珠拾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之前在太和殿摆着的菩提串子是谁送的，去查查，查到了之后直接杀了，不必上报。”
　　死牢。
　　因着来这污秽之地，我没有穿绣着龙纹的玄袍，只是随便扯了件白袍穿上就来了。听着各处罪犯歇斯底里的喊叫，我踏上的路倒也显得具象化了一点儿。
　　进了牢室，没有看绑着奄奄一息的人，便直接操过桌上摆放着带着尖利倒刺的鞭子，直直挥向他身上去。一连十鞭，直到我的虎口震麻，我方才停手，随意将鞭子扔在地上，去水盆子旁站着净了手，在拿过卫脩递过来的手帕擦手的时候，抬头望了眼泄露日光的小窗，看的我竟也恍惚了几瞬。
　　我八岁那年，皇帝的影卫，就是将死的这个人，囚禁了我。本来我也只是贪玩，觉得他傻的厉害，想着假装中套，然后再来一招金蝉脱壳，横竖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他惹不起江南顾家。可万万没想到，我天真的想法害死了好多好多人。
　　他惹不起江南顾家，但是他身后的皇上惹得起。
　　他们一众影卫绑了与我最为亲近的小厮和丫鬟，同我囚禁在一处。开始几天，我还想着怎么逃出去，难得在一个小厮的帮助下，解了身上层层的禁锢，想着去找救兵，只是还没有出去十里远，我就又被抓了回来，因为我已经饿了好几天，精力匮乏，根本逃不远。后来，他们给我服了软筋散，让我彻底失了力气，又将我重新绑了起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他对那个放我的小厮动手了。
　　一连一天一夜，屋子里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喊叫，以及另一个影卫每抽一鞭，都要问我的一句，“还逃吗？”我拼命摇头，泪水落了一脸，我使尽了全身力气跪下，求他放过那个小厮，只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我越是求他，他打的越是使劲。那是头一次我亲眼见证了一个人为我而死，头一次感受一个人的身体从温热到冰冷。我干呕了好久，我回忆起小厮陪我偷鸟蛋，替我受罚，为我......受死。
　　只是那影卫没有给我缓和的时间，将小厮的身体换下后，就又开始对一个丫鬟实刑，从拶刑，到鞭笞......最后到凌辱至死，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一条生命就此消亡。就这样，他们随意用吃食吊着我的命，我不敢不从。我怕又有人因为我而死。后来，那影卫对我说，叫我杀了他，还说我何时能杀了他，余下的人就可以活命。我心动了，只是长时间的恐惧和黑暗已经占据了我的内心，就连刚刚迸发的杀意也很快被掩盖下去。我......我只是顾家的小姐，从来没有持刀杀过人，也不敢持刀杀人。
　　他每天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杀他，我一次又一次的拾起刀，可就在逼近他的时候，手便止不住颤抖，刀落了一次又一次。一刻钟没有动他分毫，他就又给我喂了软筋散，让我再次看着亲近之人如何被折磨至死。
　　重重复复半月之久，我无比痛恨胆小弱懦的自己，可是......后来我尝试不听不看，假装这一切都是噩梦，直到将我囚来的影卫，开了屋子里的一扇窗，让外头温暖的光投了进来，我才隐隐约约看见了被绑着的小厮们眼里并无责怪，满是柔和。在第二天，我提起了刀，对着实刑的影卫，手起刀落，废了他的脚筋手筋，堵了他的嘴，抬着刀一片片剜下了他的肉，直至血尽而亡。
　　整个过程，囚我的那个影卫都看到了，他没有进来制止我，反而端了盘温水，进来替我净了手。我头一次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他长得很温柔，但又不失严厉，就是这样的矛盾体，对着我温声细语的道了句，“恭喜你赢了。”我没有杀他，我让他滚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在埋葬了死去的小厮和丫鬟后，我一步一叩拜地去了安宁寺，为了摆渡他们的灵魂，为了......给自己赎罪。我在寺里躲了好久，竟然妄想就这样偷偷耗尽所有人对我的期望，想让他们忘记我的存在，是不是......这样，因我死去的人就可以活过来？他们也是别人家的念想啊。
　　“施主，渡人亦要渡己啊。”
　　“我......身上背了好多人的命......”
　　“逝去的人怪施主吗？”
　　“我不知道......”
　　“施主既然不知道，那就去寻答案吧。”
　　寻？如何寻？找谁寻？
　　就在茫然之际，容辞乘着光踏进了我的世界里，他朝我伸了手，“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走，我们回家。”他风尘仆仆，消瘦了好多，却也愈发显得大了。他替我着装，换下了脏衣，仿佛也换下了我满身的罪恶。他俯身为我穿了鞋子，牵着我，便离开了寺庙......
　　回过神来，垂了头，望了眼身上白净的衣袍，沾了好几滴鲜血，醒眼夺目得很。“从那以后，我就不喜欢穿白衣，每次穿白衣就让我觉得自己无比罪恶，白色是崇高的，不该沾染污秽。今日，我着了白袍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你有罪，我亦有罪。只是你可以通过身体上的疼痛来麻痹自己的内心，作为赎罪的一种下作方式。可我心里上的罪，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
　　叹了口气，从窗子里射进来的那抹光，将室内的肮脏龌龊都显露了出来，此刻，连这抹纯洁无污的光都带上了罪恶。
　　转了身，看着他的脸，明明已经脱了一层皮，为什么还能显得如此温柔？他冲我笑了笑，“陛下，没人怪你......”
　　“影卫不该心软。”
　　“所以奴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