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青贮花香》阿青uu

44、第四十四章

　　晏禧任意雨落在身上，一步步往祠堂走去，这条路在这二十几年里走了无数遍，以前觉得无甚在意，而今，才觉得踏进一步都算艰难。
　　他不再是一个人，阿熙教会他要自爱，他不舍得让身子再添伤疤，只是这一次不同，他要同几年前的阿熙站在一起，为了如今的阿熙能够得偿所愿，这一遭他必须受下。抬眸望了望皇城的方向，咧了咧嘴，“阿熙，快了，再等等阿冉。”
　　未来的路不会比过去更笔直，更平坦，但是他并不恐惧，他眼前还闪动着道路前方盛放的红玫瑰和野蔷薇的影子，更何况，他还有阿熙相伴。
　　六年前，寒冬。
　　晏禧本想好好在外头守着顾熙，看她是否认真抄书，虽然他知道此刻她该睡得挺香了。却不想，一只飞鸽落下，立在晏禧手上。这是晏家的信鸽，用于家族内传递信件。只是此刻，他感觉这傻鸟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不理会，可这傻鸟一直用着自己不大灵光的小眼睛盯着他，怕它啄他，让顾熙听见外面的动静，打扰了她，不得已取下了纸条，翻来一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父以性命相逼，速回京。”
　　头一次，他犹豫了。顾熙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违抗父亲，不忠不孝的人吧。他头一次罔顾了师徒人伦，亲自推门，走进了她的屋里。她果然是抄书抄睡着了，只是怎么睡着还流泪呢。伸手轻轻擦了她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将手放下，便听见她说，“你教授的我都没有忘…我不愿意再叫你先生了…我喜欢你…你别走…我舍不得……”
　　他也舍不得，但是他教她要仁爱天下，敬爱师长，他作为先生，得以身作则。他不知道自己一走要多久才能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他的阿熙是要做帝王的，怎么好让情爱困住了她，他又怎么好让世间的谩骂拦住了她。
　　他该走的，躬身对她说了句，“顾熙，愿你安好，一生无忧。”守着她到天明，没等她醒，留了书信一封给顾家家主，便驾马离开，他怕多待一会儿，他就会放弃离开的念头。
　　可阿熙她若是醒了定会傻傻地追出来，鞋子也不穿，外袍也不着，这么冷的天，她的身子怎么受的住？他心疼，但这路一旦踏上了，便回不去了。他只能快快的骑，让她追赶不上，好生放弃的念头。可他是她的先生，他该知道她有多倔。
　　幸好雪下的缓，不然她该受多少罪。
　　后来，他从燕国回来，向父亲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虽说虎毒还不食子，可在晏父这里，什么都不是。晏父跟他说，叫他弃了过去的所有念想，专心攻读，日后投到燕国摄政王帐下，作幕僚，好为他母亲争口气。他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只知道，他心里挂念着一个女孩儿，她在大荣。
　　他驳了父亲的想法，硬生生受了二十鞭，在晏家祠堂跪了整整两天。在那时他该死的，只是他舍不得，他贪恋顾熙，更加贪念同顾熙共享烟火，殷食人家，几间瓦房，四方小院，守着流年。这份与君子之道背道而驰的想法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他也忘了，或许是在阿熙同自己事无巨细地分享每日见闻的时候，或许是在阿熙为了让他胃口好些而亲手做了梅子糖的时候，或许是在自己偷用阿熙的视角窥探人间的时候......说不清楚了，但他知道，他要活下去。
　　他最后是被爷爷放出来的，可是晏父不准府医卫自己处理伤口，还罚了他禁闭。许是跟阿熙混的多了，他也学会了怎么忤逆尊长，以及如何翻墙。他忍住痛处和虚弱，一步步走到了城外的寺庙，虔诚地为顾熙求了平安，在离开之时，他将自己从燕国带回来的珠串托付给了主持，那珠串是他亲手磨了好久的，还特意问了店家，如何串才能让姑娘家欢心。只是，自己怕没有机会亲手递给她了，但他赌，她会来。
　　不过半月，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她果然来了，只是他尚在禁闭，消息是皇上的影卫传给他的。影卫传达了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想让他见顾熙，为此，还派了影卫时时刻刻地守在南苑，让他寸步难行。只是，他的阿熙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