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后的第二十一年》财高八斗

1、追思

　　“我今年二十五岁，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喝农药自杀了，我的尸体躺在满是山茶花的院落。万分庆幸自己坚持了死亡这条路……死在了花的包裹中。”

　　下面的文字来自警方调查袁亭玉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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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袁亭玉，妈妈为我取得名字，意为亭亭玉立、娉婷秀雅。寄托了母亲对我未来的无限期盼。

　　————日记第一张

　　四岁时，我的妈妈因车祸去世，那一天我还在家附近的幼儿园里尽情的玩耍。到了中午，奶奶神情恍惚地走进教室，

　　她见我拿起积木搭房子，玩的不亦乐乎，奶奶哭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她向老师请了假，带走我。我还记得我临走前和好朋友道别。

　　关于妈妈，我对她的印象不多，四岁太小了，在妈妈的葬礼上。我不停地眨巴着眼，不能理解

　　“为什么大人都在哭，”

　　“为什么他们那么不开心。”

　　“为什么妈妈……不在说话了？”

　　爸爸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崩溃的怒捶墙壁。嘴里发出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她年轻的生命！”

　　亲友只能不停劝爸爸，

　　“建军啊！振作起来，你们父女俩好好相依为命！”

　　我的记忆很模糊，只能记得一点点。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往事记忆也逐渐迷失。

　　——

　　妈妈的葬礼结束后，便被灵车送往火葬场。在火葬场的门外，家人还在痛哭流涕。

　　我乖乖蹲在门口，眼睛打量着他们。

　　很想问爸爸：“妈妈怎么还不醒？她被送去哪儿了？”

　　但看见爸爸颓废的模样，我那句话始终没有问出口。就这样，妈妈被送入焚炉，变成了一把灰。

　　装着妈妈骨灰的瓶子被外婆放进一个精美的盒子里。

　　此后几天，家里氛围格外的奇怪，但我依旧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每天就是玩玩玩吃吃吃。丝毫没有为妈妈的死难过。

　　有一天，我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美滋滋的舔着。爸爸突然窜出来，夺走我的糖葫芦。

　　爸爸指着我骂：“绣雅死了，你没有妈妈了！你还每天没心没肺的玩……你对得起绣雅吗？”

　　我被爸爸吓哭了，爸爸将糖葫芦扔在地上。随后转身离去，

　　我抹着眼泪，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糖葫芦沾满了灰。我拿起脏兮兮的糖葫芦想要送进嘴里。

　　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妈妈说过的话：

　　“玉宝，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

　　我犹豫一下，又把糖葫芦扔了。

　　“妈妈总是不让我吃这个吃那个，不让我去那里玩。”

　　——

　　晚饭，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让我去端盘子，洗手。这些天再也没有妈妈叫我吃饭，没有妈妈送我去幼儿园、没有妈妈亲亲我。

　　放学，我看见好朋友的妈妈笑嘻嘻的抱着她。她的妈妈眼里满是自己的孩子，给孩子买了糖葫芦，给她拿书包。

　　细声细语问：“今天吃了什么呀？午觉睡了吗？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呀……”

　　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我哭了，哭的稀里哗啦。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陪伴着他，而我的妈妈却不在身边？

　　————

　　今年是妈妈离世的第十年，我已经十四岁了，确实像妈妈取得名字那样。出落的亭亭玉立、秀色可餐。许多领居和朋友都夸我长得漂亮。

　　她离开人间的第十年，我身穿黑色裙子捧着一束白色菊花和一朵山茶花，，来到母亲的坟前。

　　妈妈的墓碑上有她的照片，她离世时不过二十五岁！照片里的人一双杏眼弯成月牙，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皮肤细腻如白玉，

　　看上去是那么温柔、细腻。

　　我轻声说：“妈妈我来看你了！今年是你离开我的第十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这么多年，我们生活的挺好的。我成绩很好！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拥有好的工作。”

　　——

　　实际上，每年母亲的祭日我都要去看看她，送上一束白色菊花还有山茶花。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再婚了，对方也是二婚带娃的阿姨。

　　阿姨也带了一个女儿，那个姐姐比我大两岁，阿姨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我无比热情，带我吃好吃的、买衣服。

　　我还挺喜欢她的，阿姨也笑眯眯的表示，以后一定对我像对亲女儿一样。

　　——

　　八岁，爸爸和阿姨又生了一个弟弟。弟弟一出生，爸爸就和阿姨去了远地方工作。他们带走了姐姐和弟弟，唯独没有带我。

　　那时候奶奶对我说：“玉宝你就留在家里上学吧！老家上学便宜！姐姐和弟弟过去已经要花很多钱了，懂事些。”

　　我：“……”

　　我默默低下头，半响才委屈的：“嗯……”

　　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父母和姐弟收拾打包好行李，和爷爷奶奶微笑着告别。到了门口，爸爸才转头对我喊：“在家里好好读书，考上一个好学校。不要让爷爷奶奶劳神。”

　　我点点头，记下了爸爸的话，

　　没曾想，这是我和爸爸十年来最后一次见面。下一次见面足足延迟到我十五岁高中毕业。

　　十年来我在爷爷奶奶家，学会了省吃俭用、学会了勤奋自律、学会了妙语连珠。我会和奶奶晚上出去捡垃圾补贴家用，我还记得，

　　我在夜晚收摊的菜市场，捡到了一个南瓜。那个南瓜就摆在一堆蔫了的青菜上，它完好无损，看起来也非常新鲜。

　　奶奶夸赞我：“还是玉宝厉害，捡了一个好南瓜。奶奶回家给你做南瓜饼吃！”

　　“好耶！”

　　——

　　十五岁

　　为了和菜市场的阿姨们讨价还价、为了和学校里尖酸刻薄的人对质。我练就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就算是村口大妈都能对抗一二。

　　时间就这样流逝，我长大了，有了朋友、烦恼、爱好、前程。在这个繁忙又缤纷的世界，我逐渐减少了对妈妈的思念。

　　中考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兴奋的怀揣通知书，在阳光下一路奔跑。穿梭大街小巷，终于气喘吁吁到了家。

　　“奶奶！我考上了！”

　　我大力的推开门，大喊着。

　　引入眼帘的确实一个陌生的人，又有点熟悉，那个男人一看见我就说：“想不到玉宝这么大了，好多年回来了！”

　　我的瞳孔地震，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

　　“我……”

　　空气一阵尴尬，最后奶奶出面调节气氛。

　　“你怎么回来了？”

　　袁建军显然有些不自在，他摸摸头说：“玉宝，我是来带你去深圳的！你也大了，和我们也没一起住过，正好你放暑假了过来玩几天！”

　　我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奶奶可开心了：“玉宝，去吧！去大城市看看。”

　　“……”

　　我很听爷爷奶奶的话，虽然内心抵触，七年前他们美美离去。留我一个人在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就像一根刺，永远也无法拔去。

　　最后我还是维持了“听话的乖乖女”的角色。跟着许久不见的父亲上了飞机。

　　——

　　只是我没想到，这是我最后悔的决定，它断送了我的人生以及活下去的勇气。

　　被父亲带去他们在深圳的家，我就如同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人，进入了不敢想象的地方。他们住着富丽堂皇的大房子，

　　原来他们在外面过得如此恣意潇洒。

　　刚开始的时候，爸爸和后妈确实对我很好，很客气。但我总不自在，他们太过客气了，感觉我不是这个家的一员，而是一个客人。

　　我早早发现姐姐不在，于是我试探性问爸爸：“姐姐去哪里了？”

　　爸爸悲痛的说：“姐姐得了很严重的病，一直在住院，而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他的公司要破产了！”

　　听了这些，我的心和我的脸都波澜不惊。下意识觉得这些事儿和我无关。

　　爸爸话锋一转，他偷偷看了我几眼，小心翼翼道：“玉宝，我和嘉华阿姨要出差，家里因为经济困难也不得不辞退保姆。爸爸想求你帮帮我们！”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的爸爸这么多年没有问过我一句话，现在却突然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求我帮助。

　　“玉宝，我们想请你在医院照顾你姐姐几天，等我们资金周转过来了，就请护工。”

　　我听了，毫不意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却深深掐入掌心。

　　“好可笑，那我又算什么呢？”

　　我一笑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把房子卖了周转资金呢？深圳市中心的房子，很值钱吧？”

　　后妈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她立马否定：“那不行，我们就这一套最值钱的房子，要是卖了，你弟弟以后娶老婆怎么办？”

　　爸爸默认后妈的话，

　　我明白了，这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早就是外人一个！那我为何还要待在这里。

　　这天晚上，我哭着给奶奶打去电话，把事情来龙去脉给奶奶讲了一遍。我原本以为和我相伴十几年，对我最是疼爱的奶奶会可怜我的遭遇。

　　让我回家，但是奶奶说的话却令我心寒 。

　　“玉宝啊！你爸爸是真的不容易，那么多年他在外面一个人打拼。好不容易有个公司，眼看着你们都大了，要成家立业了。玉宝啊！懂事点。”

　　“等你长大了，成家了，自然就明白你爸爸的苦。”

　　我：　“……”

　　——

　　听话、懂事、好好学习、不要惹事、不要让家里担心。

　　我所有的都听进去了，我那么努力，为了变成他们口中的好孩子。给自己上了一层枷锁。

　　最后我只能认命，或许是对家庭还抱有向往。我开始照顾住院的姐姐，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七点回家。从家到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

　　我可以和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而七岁的弟弟看了我，指着我说：“你是谁？你不是我姐姐，我只有一个姐姐。”

　　后妈赶紧不要弟弟说话。她陪笑着说：“玉宝啊！弟弟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

　　我心里默默想：“他可以不懂事，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后妈不叫他懂事？”

　　自从回了深圳的【家】

　　我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我住的卧室是姐姐的，在医院的姐姐得知了，她还说让我别动她的东西、别翻她的柜子、别穿她的衣服鞋子、别用化妆品。

　　一直沉默的我听了姐姐的话，才不高兴的反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小偷吗？婊子吗？我要是婊子就不会跑过来照顾你，你算什么？又不是我亲姐姐，和我也没有什么感情。”

　　我怒急了，直接把碗往地上一摔，愤愤离去。而姐姐也生气，她打电话给后妈告我的小状。

　　晚饭，后妈就阴阳怪气：“希希的卧室是她自己找人装修的，花了好多钱呢，就算是墙纸掉了她都心疼。玉宝别生气了。她不懂事！”

　　“哈哈！哈哈哈！”我笑了，笑的癫狂。而其他人被我给吓到了。

　　他们将我送去心理咨询室。

　　心理医生说是我压力大，导致情绪不稳定。

　　——

　　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之后，我就找借口溜了出去。买好车票，回老家。

　　——

　　奶奶一打开门看见我显然很意外，她问：“姐姐的病好了吗？”

　　“嗯。”

　　“建军的公司怎么样了？”

　　“嗯。”

　　——

　　回到家，我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心，有了这次教训，我对家庭所有的向往都被断绝了。我的心也越来越冷硬，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乖乖女袁亭玉已经被杀死了。

　　高中的我一直独行，没有朋友。只会沉浸在书的海洋。

　　十八岁，高中毕业。我如愿考上了复旦大学。

　　与此同时我接到来自后妈的电话，后妈在电话那头抽泣着：“亭玉啊！你姐姐突发疾病，今早就去世了。”

　　“嗯……”

　　——我没去参加姐姐的葬礼，

　　我始终对姐姐没什么感情，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她去世我也一点不难过。

　　——我小心翼翼拿出日记本，上面写了许多我对妈妈的思念。

　　我经常幻想，如果妈妈还没死去，我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好。

　　爸爸的经营的公司还是倒闭了，他最终还是卖掉了房子还债。他带着弟弟和后妈又失魂落魄的回老家。

　　而弟弟此刻已经十岁了，非常调皮，他知道家里倒闭了。就天天嘟囔着：“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回深圳住大房子，我不想住这又小又破的房子。”

　　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她一见孙子开心的不得了。现在她每天围着弟弟转。我是无所谓，只想去读大学，高考结束，我出去打工。

　　姥姥给我打来电话，姥姥在电话那头说了许多

　　我从姥姥那里得知，原来，我妈妈去世之前偷偷留了一笔钱给我！这钱一直都在姥姥那里存着。姥姥担心被我爸家知道，他们会惦记我的钱。

　　直到我考上大学，我姥姥才敢把钱拿出。知道的那一刻，仿佛世界都暂停了。

　　我一摸脸，原来是泪水。

　　原来妈妈一直惦记着我。她尽所能的给我更多的帮助。即使妈妈已经离开我十四年。

　　——我的妈妈最爱山茶花，她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株山茶花树苗。现在树苗长得郁郁葱葱又壮实。

　　每年山茶花树都会开满整个枝头。

　　我也爱山茶花。

　　当雨水从天而降，山茶花朵随着雨滴落在泥土里，悄无声息离开。

　　绚丽又热烈，山茶花凋谢时是一整朵落下。直到所有花朵离开丫枝，铺成一道粉红的“地毯”。

　　——

　　大学毕业，我的父亲再次尝试东山再起，但很不幸他还是失败了，债务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他又是来找到我，已经五十岁的父亲，头发斑白。他颤抖着乞求我帮他。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这些债，我还一辈子都还不清。”

　　没想到父亲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差点吐出来。

　　“我想要你嫁给我的一个朋友，他很有钱，就是年纪大点。七十九岁……”

　　我被恶心到了，想不到他居然想出卖我，还清债务。

　　“滚出去！”

　　我愤怒的把他轰了出去。

　　父亲被赶出去之后，还在门外乞求原谅。他声音那么卑微，如同蝼蚁。

　　“玉宝！玉宝！求求你，帮帮爸爸，帮帮爸爸！”

　　“滚！！！！”我直接把桌子掀翻了，用尽全力嘶吼。

　　————

　　爸爸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某天新闻报道：

　　一位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因为公司破产，无法偿还债务而在最顶层跳楼自尽。

　　我顿了顿，我知道那是我的爸爸。

　　那一刹那，我的心情复杂。难以形容，也不想形容。

　　即使他跳楼自尽，但他的烂摊子还是扔给我们。虽然法律是那么规定，但不免还是有黑。来催债。

　　到了最后后妈更是直接下跪，她哭的撕心裂肺恳求我出卖自己。

　　我仍然拒绝了，毕竟在这个家里我已经是外人了，不是嘛？

　　——

　　可恨的是，我最关心在乎的奶奶，居然成了背刺我最深的那个人。她在我的饭里下了安眠药。把我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恶心男人。

　　这算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艰难。

　　那一夜，我在大马路上狂奔，

　　那一夜，还下着大雨。

　　泪水混合着雨水从我的脸颊滑落。直到跑累了，我跪在雨中，放声嚎哭。

　　路过的路人都拍下视频，发到网上去。配文：路遇失恋崩溃大哭的年轻女人。

　　那一夜，我站在母亲最爱的山茶花园，饮下毒药。就这样，我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这就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生。

　　袁亭玉死掉的时候是二十五岁，碰巧的是，她的母亲也是二十五岁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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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亭玉死后，她的葬礼，她的奶奶跪在灵柩前。边哭边磕头，

　　葬礼过后，奶奶因为伤心过度，用安眠药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又被救过来，她后面出家，住进深山老寺

　　后妈一下子老了十岁，为了养活弟弟，她又改嫁给一个三婚男人。那个男人却对他们不太好。后妈只能强忍着艰难度日，

　　弟弟从小娇生惯养，本来就不喜欢学习，而家境好的时候。爹妈觉得家里有钱可以不用努力，就对他的学习不管不顾 。

　　弟弟读了初中，叛逆期和小混混逃课，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最后初中读完出去打工。还贷款还到七十岁。一辈子没有结婚，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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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撒花

　　2023年12月20日
　　财高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