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野·上》一夜寒灯

2、chapter2程泽

　　大口的新鲜空气涌入胸腔，程泽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或者后怕，就被这笔飞来横债砸得晕头转向。

　　“我说，”沈皓一字一顿道，“我花了整整两个标准帝国时，把你从飞梭中救出来，不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起码得支付我这两个小时的工费吧。”

　　“多少？”程泽问。他既然没有大碍，就不想在这里纠缠，飞行器坏了，但是通讯已经发出，只要他的个人通讯还能连接，能够与后援汇合就够了。

　　沈皓上下打量眼前的金发青年，碧蓝的眼瞳明艳动人，满脸邋遢的胡子却败坏了美感，看不出多大年纪。偏偏一张脸冷冷的摆谱，写满生人勿近，不招人喜欢。

　　沈皓想了想刚才预估的费用，一时起了坏心，多报了一位数：“六千八瑟拉菲娜币。”

　　程泽打开终端支付界面，刚要汇出通用，却听见那名青年又说道：“阿sir，是瑟拉菲娜币。”

　　“我给你汇。”程泽心里腹诽这名年轻机械师强买强卖，可事实确实是因为他破门及时而救了他的命。回去一定要让将军报销，程泽如是想。

　　“瑟拉菲娜币！”青年机械师强调道。

　　旁边的少女欲言又止，最后把目光从程泽身上收回。

　　程泽看向终端的光屏，才发现兑换界面根本没有这种货币。

　　“也许我可以先欠着。”程泽心虚道。

　　程泽难得吃瘪，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他奉他的直属上司——沃尔特皇帝最为亲信的帝国上将沈顾森直接派遣，率部下前来调查军密，但由于瑟拉菲娜过于偏僻而不为人知，年轻的中将也并没有对此做详情背调。

　　中将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也对此次任务报满期待，虽说是最简单的勘探工作，但将军对他展示的机密文件中说此次任务的保密级别极高。中将认为这是将军对他的认可和新任。

　　在他看来，帝国经过千年有余的统一和发展，中央除外，其他地区都大差不差。

　　可他目之所及的这颗星球全然颠覆了他的想象，瑟拉菲娜与帝国几类主要行星生态模式都大不相同，即使是帝国星域内少量存在的沙漠行星，也绝非如此番荒芜。

　　机械师面露不悦，冷脸道：“那干脆用你的飞梭抵债吧。”

　　程泽这才看见机械师脸上将要藏不住的狡黠，他方明白，这人是冲着他的飞梭来的。

　　“你想得倒美！”

　　“那就把飞梭扣在这儿，等你什么时候把费用给我补齐再还给你。”沈皓扯下满是油污的手套，不再与程泽争辩，从工装裤中掏出通讯器摇人，大意是需要几个人看管一些东西。

　　“喂，你这是强买强卖！”程泽道。他注意到了年轻的机械师受伤的通讯器，那是一种极其落后的与古地球时代的卫星电话极其相似的东西，足以窥见这颗星球落后的科技水平。

　　“我叫沈皓，记住比安卡镇的经纬坐标，我会等着你来找我。”

　　话落，沈皓转身离开，身后两边分别跟着装载了工具箱的遥控平板车和少女伊丝。

　　伊丝回首看了程泽一眼，不由担忧问道：“这个大铁块，噢，飞梭，就这样放在这里吗？”

　　“不用担心，它已经接近报废了，无论这位外来者是想要修复飞梭还是怎么着，都只能来找我。”沈皓淡然道。

　　。

　　降落至瑟拉菲娜星的半年以来，沈皓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生活，但仍保留了帝国人一日三餐的习惯，而不是像大多数居民一样只吃上下午两餐。

　　他虽然懊恼于被困在此处，倒也不至于懊恼，毕竟在这个闭塞的星球他也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比如恼人的磁场能够轻易阻断帝国境内的民用通讯，再比如，异常的巨大的能量波动。

　　沈皓将降温系统调到最大，制冷风箱嗡嗡响动——这是瑟拉菲娜才有的奇观，电力驱动制冷以缓解午间炎热，早晚制热用以驱散低温。

　　由于黄沙遍布这颗星球，昼夜温差实在太大，即使是在人们聚居的绿洲区，室外能够活动的时间也并不多。

　　这颗被世人遗落在角落的沙漠之星，当地发展零散落后，与外难以建立交易，但绿洲农业发展的极好。

　　沈皓吃着清凉的果实，不由感慨比帝国农业大厦的农作物要鲜美太多。

　　虽说被困于此，但从某些流行的养生学说来看，生活却更加接近自然，更加健康了呢。

　　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这里滞留一辈子。他降落是遭到大气层外异常磁场的影响，动力系统严重收损，现在其他的部分都修理的差不多了，只差能够供给飞行的部件。

　　军用飞梭的防御性能是目前所有小型飞行器中最强的，如果把那俩飞梭的引擎拆下来，装在他的飞船上，绝对是最便捷省力的方案了。

　　沈皓将当做午饭的最后一颗果实吃完，果核刚一扔进家用垃圾处理机，大门就哐当哐当被敲响了。

　　沈皓伸了个懒腰离开木椅，懒洋洋去开了门，果然是程泽。

　　“你不是本地人吧，是因为降落事故滞留在此的吧！”

　　沈皓没想到这人一上来问这样的问题，脸上刚挂上的一点得意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尴尬地化作一个笑容：“是，那您来此有何贵干呢？”

　　“听说你精通于修理各种器械？”程泽试探问。

　　“先生，这只是一门勉强维持生计的手艺，我的技术并不足以修理你的飞梭。”

　　这话程泽是不信的，飞梭防护性能极好，沈顾森在两个小时内能够拆卸下严丝合缝的外壁，且没有伤到重要连接，足以证明这位机械师的水平。

　　他敏锐地捕捉到沈皓眼中的些许嘲讽，也许这位机械师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目光从他的飞梭上放下。

　　“不，并不是这回事，”程泽想起来围在飞梭外吃瓜果扯皮的镇民，对年轻的机械师说出自己的诉求，“我可以将飞梭暂时抵押给你，在此之后以多倍的价格赎回，但我需要一些通讯设备。”

　　。

　　“阿皓，我家的灌溉系统又卡住了，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来修一下啊！”

　　沈皓接过电话后带上简易工具包出门，前往农场。

　　他有观察过，每个居民区的灌溉系统、种植模式全部大同小异，极有可能曾经存在一个共同的原始模型。

　　如果这一推测是真的，那么可以推断出曾经的瑟拉菲娜并不是彼此之间相互独立的。

　　沈皓很快到了农场，灌溉器修理好，收了货币，还被大婶塞了许多果蔬。

　　沈皓收拾完东西，正打算走，忽然在另一面见到了眼熟的身影。

　　“那个外来人，他怎么在伊丝家的农场里？”沈皓不由问。

　　大婶还要去拿果蔬的手顿了顿，说道：“那个人他说他叫，是来自中心星系的探险家，但是身上的钱换不来咱这儿的货币，所以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刚好镇长家的农场顾不过来，镇长就把他雇佣来了。”

　　大婶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不过我看他游手好闲的，一整个下午没有去检查害虫和灌溉器，估计很快就要被辞退了吧”

　　“但愿吧。”沈皓目光仍然在那名外来者身上，外来者穿着最普通的工作服，背影看起来有些颓靡，显然是经历过失败。

　　关于外来者身份的推测又在他脑海中浮现，如果他真的是军部派遣的人，那么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一所偏僻落后的小行星，它的背后又会隐藏有什么秘密。

　　沈皓朝他走过去，将臂弯里鲜红的果实扔给他：“我给你的设备可没有任何问题，不用再尝试了，瑟拉菲娜的磁场对目前帝国通用的通信频率形成干扰，目前情况下，我们与外界失联了。”

　　程泽接住果实，一口咬下去，却并不说话。

　　“有的探险者会把瑟拉菲娜称为孤岛或者海底，并且盛情称赞这里贴近自然的生活方式和奇特的自然景观，这里很快就会称为帝国居民热衷的旅游胜地，自然而然会受到地方政府的重视，从而建设通用的通讯设施并且流通帝国。”

　　沈皓言语带笑，像是想给不幸的同命相怜者一点安慰。

　　程泽终于抬头看他，两天没刮的胡子显得邋遢又可怜：“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皓乐了，笑道：“因为我的旅行日记还没有发行。”

　　程泽干巴巴跟着笑了两声。

　　有一瞬间沈皓觉得周遭气温降到冰点，他是在不擅长缓和气氛的社交，冷笑话反倒让人尴尬起来。

　　“喂，你叫沈皓是吗？”程泽转头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臭脸缓和下来，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对。”

　　程泽无奈笑道：“我的飞梭现在差不多是一堆废铁了，不至于在派一堆人守着了吧。”

　　“抱歉，你得先把欠我的维修费还清，”沈皓道，“或者我可以支付给你一笔能在这里使用的货币，就当你把它卖给我。”

　　程泽这回真笑了，笑起来眉眼俊美，与邋遢的胡茬极不协调：“那怎么总惦记着我的飞梭，我要是你，真这么想要的话，直接就趁机会把你干掉，尸体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扔。”

　　“杀人犯法，毕竟这里还是帝国境内。”沈皓微微仰头，坦然回答，活像一只神气的猫，与他当初强买强卖的样子宛若不是同一人。

　　“小探险家，如果你真的精通法律，那总该知道我所乘的飞梭是军部所属，而帝国法律明文规定，军用器械为皇帝专属财产，士兵及将领均无所有权。”

　　“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有谁会知道呢，再说最新版律法规定，帝国公民生命安全至高无上，允许一些情况下突破法律界限的自救活动。”沈皓争论。

　　程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觉得小探险家天真得可爱，这种法律条文是明显的法律漏洞，设立之处只是为了给犯罪的贵族以缓刑的余地罢了。

　　没想到沈皓仍旧依依不饶：“我精通各种器械，自然看得出的通行工具是军部官方的，第十一代沃尔特皇帝上任以来大刀阔斧改革军事，而据我所知，皇帝直属的地方驻军并不得随意出现在要塞之外的行星上。”

　　沈皓敏锐的目光直直看向他：“而你，因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