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99、相聚，归家

　　“事情就是这样了。”
　　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脚下的云海翻涌无波。巫轻云将自己在北疆查到的所有有关于“鬼土”的线索全数讲出，并且，也将相里淮受伤的原因说清。
　　“怪我不小心露了踪迹，才叫绞霆找上门来。阿淮……咳！相里淮，他此次重伤，皆因我疏忽导致。”一开始就说过，巫轻云从不会回避自己的责任，在她看来，相里淮先于孟九安有恩，后又因她之故重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也不该在其因昏迷而毫无防备之时，弃他于不顾。
　　自然，司十一和顾青识也是了解她为人的。所以，对于巫轻云带着只鬼来雁荡山避难，他们也并无责怪之意，但……
　　“轻云，相里淮不比其他。若你带他回南疆，一来，必定会引起天道院的不满，继而影响到四域联盟。二来……”顾青识望着她，轻声一叹，“我知你对他心中有谢也有愧。但相里淮此鬼，不得不防。”
　　司十一也在一旁点了点头，难得的、竟会附和顾青识：“你不是也在绞霆手下救了他吗？这一来一往的，也算扯平了。”
　　可巫轻云闻言，却摇了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若真要说起“恩”这个字，她自认自己做的绝不比相里淮少。再说，还是那个道理，她是人，而相里淮是鬼，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只绝不能有过多纠缠……也做不到，真正地坦诚以待的。
　　这是人、鬼恩怨的因果，是他们自相识到相逢的、不可避免的必然。
　　所以，巫轻云之所以会带着相里淮一路直奔雁荡山避难的原因，就不免引人深思了。
　　司十一直言不讳地问道：“他对你有什么用？”
　　这话问得直白，巫轻云自然也回答的极为坦诚：“不是对我，是对我们所有人。那日听到鬼族求亲，我就担心是相里君清重新拿捏住了相里淮，再加上峪山那位的躁动……躯壳、魂魄，还有重要的鬼王之心，一旦它们被合并……退一步讲，就算相里君清还没有放弃成王的打算，那他也算是有了大半个鬼王在手。咱们人族这边，只怕就更难了。”
　　庆幸的是，相里淮逃了。而且，还逃到了她的身边。
　　“只要咱们看牢了鬼王之心。就算相里君清融合了二魂六魄，但只要没有这颗心，无论是峪山的鬼王躯壳，还是那些魂魄，都成不了真正的鬼王。即便是相里君清放弃成王而去一心一意地想救出鬼王呢？他们也是成不了事的。”
　　“真麻烦！”习惯了手起刀落、一劳永逸的司十一闻言皱紧眉头：“就不能直接杀了他？”
　　“不能。”巫轻云坚定地摇了摇头，并十分顽强地将哥哥欲先下手为强的意图扼杀在萌芽阶段，“阿淮现在就是鬼王之心的封印。且不说你们能不能真的杀掉他。一旦他身死，那么这颗鬼王之心会立刻解封。”
　　而解封的后果，不外乎两个去处：峪山的那具躯壳，或是鬼市的相里君清。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人族愿意看到的最坏结果。
　　所以…..从一开始救下他，为得是孟九安的下落；后来又借着此事，暗查晋城周围；最后，才在绞霆等鬼的围杀之下，确定了相里淮已为鬼族所不容。
　　这一步接一步的，终于令巫轻云决定救下相里淮，将他带回人族领域，既是保护，也是囚禁。
　　这也是她当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杀不得赶不走，咱们还得捏着鼻子护住这只鬼东西。”司十一臭着一张脸，算是勉勉强强地认下了将要把相里淮带回南疆的事实。
　　不过嘛~“顾家主素来和天道院关系甚密，想必此事……你是一定能说服他们‘以大局为重’的吧？”
　　巫轻云看向顾青识。就见他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万分烦恼的模样。
　　“天道院那边……就由我去说。”
　　单凭往日里见到的无上的做派，谁都能猜到顾青识此行的困难程度。一个不好，便是联盟的分崩离析。
　　巫轻云心下难免有些愧意，虽说大家都是为了人族，但天道院的怒火，本不该顾青识来承担：“青识，这回要难为你了。”她双眉紧皱，眉眼之间都是愁意，“我知道他伤害过顾洲城，可是他如今很重要……你知道的，我还……”身负重责。
　　一道微微带着粗糙的暖意突然覆上了她的唇，是顾青识常年握剑的指。巫轻云一怔，双唇竟情不自禁地轻颤了起来。
　　“啧~”
　　一旁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忽视了那么“一点点”的司十一，打定注意不想再瞅着这两人再次开始的你侬我侬了。索性一转身，眼不见“心不烦”地往山洞里走去:这鬼东西，还是由他亲自盯着才妥当。
　　闻弦知雅意。
　　顾青识瞥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心头先为这人难得的“眼色”道了一声谢。他低下头，深深地凝望着心爱之人，多日不见，她竟又清减了些。
　　“轻云。我都懂得。”所以，他才会宁愿自己为难、甚至是寸步难行，也想尽力替心爱之人再多分担一些责任。
　　成全她，就是成全自己。
　　完整世界秩序，令轮回自洽。
　　当巫轻云在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告知父兄和爱人知晓后，顾青识便深知她无法宣之于众的急切和惶恐。
　　这已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能保全人族、也最能给扶桑和自己多点时间的法子了。
　　“不要着急。”在这一刻，那双素日里不动如山地墨眸，尽皆化作了最温柔的春水。顾青识拉起她的手，柔声道:“轻云，你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有我。”
　　有我给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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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十分平静。
　　他们轻易而举地翻过了雁荡山脉，别说鬼族的追兵了，便是一头野兽、妖兽的，都不曾看见。
　　巫轻云玩笑道：“大概是你们俩气势太强，吓得它们都不敢出来了~”
　　司十一哼笑一声没回话，而顾青识，则是笑盈盈地碰了碰她的指尖，然后，又在司十一无处不在的盯梢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来。
　　“嘁~德行。”司十一忍不住嘲笑了两句，可视线，却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另一人……不，一鬼的脸上。
　　相里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气氛十分和谐的两个有情人。
　　忽然，他像是察觉了什么，侧头准确地捕捉到了司十一的目光，当然，司十一也从没想过避开。
　　“看我做什么？”他问道。
　　司十一闻言眉峰一挑：“你又在看什么？”
　　相里淮坦然道：“看我阿姐。”
　　这四个字，倒是显得极为坦诚。可司十一，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一套。
　　“你记住。”司十一阴森森地盯着他，说出的话也是冷飕飕地带着寒气，“轻云心软，才带你来人族避难，你也是自己点了头的。所以……但凡敢生事，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相里淮闻言扬起唇，轻笑道：“哦？是吗？”
　　司十一抄起手：“你可以试试。”
　　这两个……巫轻云心下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阿淮。”她唤道，“虽说有青识去天道院替你作保，但归根究底，还得你自己安分守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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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一行三人一鬼一傀儡，决定在路过的镇子上歇息一晚。他们找到这里唯一的一家客栈，瞧着虽小了些，却是四方环抱着中庭样式，正中的小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栽种着不少四季花卉。
　　“哥哥，我还是不和你们一起回奉京了。”
　　等大家都安排好了房间，巫轻云便将自己细细考虑了许久的决定说了出来，“做事宜早不宜晚。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去峪山。”
　　司十一闻言皱眉：“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这家伙……”他下颌一抬，点了点相里淮道，“他如今在咱们手里，相里君清瞧着也还没放弃成王的打算。如此，你也不必过于焦心峪山那边。还是先和我一起回去，好让你父王安心。”
　　巫轻云摇了摇头：“就怕他相里君清突然改了主意。”若真是如此，她怕是就来不及赶去峪山了。
　　“我还是去峪山守着安心些。至于阿淮……”她目光转向相里淮，“阿淮，你便先随我哥哥一道回奉京去吧。”
　　相里淮猛地抬起眼：“阿姐！”他急声道，“你不跟我一起吗？”
　　不待巫轻云回话，司十一反而先冷笑了一声：“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见她有别的事要做吗？”
　　相里淮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你！”
　　“哥哥~”
　　眼看这一人一鬼又要闹起来，巫轻云赶忙拉着相里淮走到一旁，低声安抚道：“阿淮，峪山有峪山的规矩，鬼族是禁止进入的里面。再说……这些年负责看护峪山的，是天道院的无上道尊。你……”
　　巫轻云的未尽之言，相里淮懂了：原来打从一开始，她就是要他独自被囚禁在南疆，她也根本没打算过……要带他在身边。
　　只一瞬间，相里淮的眼眶便红了。
　　他着急地想找出一条理由，好叫巫轻云无法将自己撇到一旁，“阿姐！你忘了我有鬼王之心，万一……”
　　“没有万一。”巫轻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放心，只要你安心呆在奉京城里，南疆就一定能护住你。”
　　而她，是绝不可能带一只鬼进入峪山的。哪怕以此刻看来，他的确已投奔了人族一样。
　　最终，相里淮还是没拗过巫轻云的坚决。他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下，望过去的眸光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狗一样。缓缓地，他闭上了双眼，像是认命一般：“我听阿姐的。”
　　夜，深了。
　　“咚、咚、咚~”
　　众人各自去休息后，巫轻云敲开了哥哥的房门。
　　“哥哥。”她微微抬头，直视着兄长的双眼，“阿淮的确做了许多错事，但事有轻重缓急，他如今对于整个人族的存亡，都十分重要。”
　　“我想，是不是可以等一切事情了结了，咱们再重新论他的功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