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散璀

74、若恶人轻易得到新生，那我所行之事，有何意义

　　“今日之祭，缅怀往昔，愿逝者之灵，安息于九天之上。”
　　身着华服的大祭司站在祭台之上。
　　祭坛上捆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锁链从地下钻出，把他牢牢的困在这里。
　　殿下带他回来治病，治好了，也走不了，这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夜雨抬起头，望向森林，也不知道殿下逃出去没有，他死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可惜，还没得到殿下的吻呢，要是死前能被殿下亲一下，那他真是死而无憾。
　　“叛徒谢长清，百年前屠杀寨中半数人口逃离南疆，如今回来，便是我等祭拜亡灵最好的时机！”
　　“闭嘴老东西，老子现在叫夜雨！”
　　夜雨看向人群，和这些没什么灵力的人不同，夜雨看见了人群中那两个白色的身影。
　　“来的真慢。”
　　百姓靠近祭台，伸出手在祭坛上放下毒虫。
　　百虫蚀体，魂魄破碎，再无转世可能，这就是等待夜雨的祭祀。
　　“谢塘！听我说！你会死在火海之中！”
　　“堵上耳朵！不要听！”
　　谢河清突然跑出来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逃不掉！”
　　毒虫爬上他的身体，啃食着他的血肉，嚣张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
　　其它祭品被推上来，夜雨撇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身影，那便可以放心了。
　　空气越来越冷，下降的速度太快了，不像是自然降温，更像是……
　　“暴风雪……”
　　江让尘和风青雪同时扭头，看见不是对方动的手，便抬头看向高空。
　　风蓝雨身着黑衣，凌空而立，暴风雪由他制造。
　　“救他！”
　　风青雪没有动，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原因去救一个屠杀上百无辜之人的恶人。
　　“给本王救他！”
　　风青雪身体一震，这是风蓝雨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他。
　　如果是风蓝雨的请求，风青雪不会去救夜雨，但如果是二皇子，风青雪为了仙界是必须去救的。
　　江让尘选择闭上眼睛，并用手推了一下风青雪。
　　风青雪看了一眼江让尘，咬了咬牙。
　　拟态暴风雪——浮生万象。
　　“何人擅闯！”
　　大祭司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灵力，震碎了周围的雪花，祭祀已经开始，不能停，起码要让谢长清死在这里。
　　风青雪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江让尘，令牌也取了下来。
　　不能连累宗门。
　　大祭司看见有两个人从雪中走出来，长着两张相似度极高的脸。
　　月光从云层中穿出来，风青雪的脸有一半暴露在月光下，头微微低着，浓密的睫毛下，月光中的那只眼睛显现出属于魔族的红色，而抬起头将眼睛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又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魔族来犯！”
　　大祭司惊呼一声，急忙呼唤守卫。
　　“螳臂挡车！”
　　风蓝雨伸手一指，暴风雪中涌出数十个人形冰雕，护卫面对这些不怕毒的冰人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有风青雪的暴风雪护送，风蓝雨很顺利的就到了夜雨面前，一堆冰刺把夜雨身上的毒虫扎死。
　　“不用白费力气了殿下，有些毒虫已经进入身体了，我今日是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就当是给当年的恶事赎罪，但是殿下，你不该回来。”
　　夜雨看着风蓝雨用蛮劲去扯他身上的锁链，手都磨红了。
　　“闭嘴！都怪你不告诉我你之前干了什么！不然我绝对不会带你来这里！”
　　风蓝雨看着夜雨的脸色越来越白，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乱。
　　一枚冰刺从侧方飞过，直直的向二人另一侧飞去，那边隐约有条体型非常大的蛇。
　　风青雪拿着水墨，把它递给风蓝雨。
　　“阿娘的剑，你也可以用。”
　　风蓝雨接过剑，果断拔出来，对着锁链一顿劈砍。
　　“殿下，真的不必救我，强行使用灵力对您的身体损伤很大。”
　　“不许说话！”
　　最后一根锁链非常硬，哪怕是水墨也很难砍断。
　　“江……”
　　风蓝雨喊一半，嘴被风青雪用冰封上，但也只封了一秒。
　　“别喊那个名字，叫煦阳。”
　　喊江让尘会暴露身份，风青雪不想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煦阳！”
　　江让尘疑惑的“嗯？”了一声，飞进去把三个人都捞了出来。
　　“走！”
　　风蓝雨抱着夜雨，站在冰台上，看着下面乱做一团的人群，冷哼一声。
　　林中树木躁动起来，吓到了人，手中火把没拿稳，掉在草丛中，火光又吓到地上的毒物，毒物乱蹿，引的越来越多的火把掉落。
　　火势越来越大，风青雪想放个暴风雪灭火。
　　“言灵的诅咒，不完成，火是不会灭的。”
　　夜雨靠着风蓝雨，有气无力的说着，然后又被风蓝雨瞪了一眼。
　　江让尘原本是看着火海的，他暗自使用了灵力，却发现根本扑不灭，在听见夜雨的话后身体瞬间僵硬，缓缓转身，眼睛死死的看着夜雨。
　　“你是言灵？”
　　夜雨正想说话，手腕突然一疼，低头一看，风蓝雨正在放血，魔气从另一边进入，试图把毒虫全都挤出来。
　　“是啊，很稀奇吧，我也觉得奇怪。”
　　有记载的言灵，基本都是仙人，为什么只有他是凡人呢。
　　“好了殿下别白费功夫了，毒入骨髓，现在放出来也只是延长一些时间罢了。”
　　江让尘伸出手，手心展开一个青色阵法。
　　浓郁的生机从他手心涌出，钻进夜雨额头。
　　“你还不能死。”
　　江让尘带着风青雪回去叶城，顺便送风蓝雨和夜雨回魔宫。
　　“师尊，我不明白。”
　　风青雪站在江让尘身边，眼中江让尘的身影很迷蒙。
　　江让尘转身，看着风青雪，平引月的事似乎引出了更多的事情，平朝阳在秘境里和平引月见过了，兄弟俩大吵一架，险些打起来，最后平引月气的爆发一股力量，逃离了秘境的封印。
　　而刚才鸿儿又说平引月跑出去了，在哪里也不清楚，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控制着一切，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怎么了？”
　　江让尘仔细看着风青雪的眼睛，虽然无神，但很漂亮，迎着光就是黑褐色，完全看不出红。
　　“为什么要救夜雨。”
　　“按照门里教的，他那种恶事做尽的，救他一命已经可以了，他……本该死在那些毒虫手下的……”
　　风青雪的手攥的死紧，如果恶人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新生，那他一直以来奉行的门规又有何意义，那为了大家自愿献祭的朴师兄，真的能安息吗？
　　江让尘拉起风青雪的手，打开他的掌心，看着掌心那几道指甲印。
　　“有些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他是言灵，平引月亦是言灵，他或许会知道对抗言灵的办法，我的手段也只是让他多活几天，过不了多久，他还是要面对属于他的结局。”
　　风青雪揉了揉眼睛，之前在寺庙里，平引月一句话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灵力，夜雨一滴血就解除了平引月的言灵术，可是按照正常来说，难道不是夜雨被平引月的力量反噬吗，为什么会破的那么轻松？
　　“师尊，言灵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修士遇上言灵毫无反抗之力，那我们努力修行，与天争命，有何意义。
　　“言灵，他们像是突然出现在世间的，拥有言出法随的力量，就比如有一棵树，一片绿叶也没有，充满死气，但只要言灵过来说一句请活下来，再过几天再来看，那树便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风青雪能理解，但是那种控制生死的能力，是不是太过于……超脱天道了……
　　“可如果修士面对言灵毫无反抗之力，那我们的修行真的有用吗。”
　　江让尘把手盖在风青雪的掌心，看着远方的落日。
　　“修士穷尽一生，皆是为了自己的夙愿，有人想长命百岁，有人想独步天下，更有甚者，希望毁灭一切，可到最后，能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
　　“修行，修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心性，如果你因为言灵就道心崩溃，那你可能也不适合修行，被克制又如何，正如五行相生相克，修士被言灵克制，可言灵也一样被修士克制着，他们施展言灵术，需要大量的灵气，修士控制灵气，相生相克，不过是孰强孰弱。”
　　江让尘说话声音很轻，但听的很清楚，这和先前上课不同，此时江让尘，正在尽一个师尊最重要的责任，在弟子迷茫时，指点迷津，维护道心。
　　“修行途中，天赋固然重要，可更为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一颗坚定的心，玄剑峰的二弟子莫逢春，他是土系单灵根，浓度却比你三师弟还要低，却能成为玄剑的二弟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风青雪摇头，莫逢春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平时遇见了也是打个招呼就走了，风青雪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其他人的背景，所以也不清楚。
　　“莫师兄他不爱说话，但是我看过他练剑，很厉害，比他大师兄还厉害。”
　　江让尘拉着风青雪的手，慢悠悠的走着，风青雪也没有用魂术去感知周围，睁着一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贴着江让尘，二人背对着夕阳，速度很慢，但风青雪很安心。
　　“他啊，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是因为特别的天赋和体质，被收为亲传，而他，是靠着一股子莽劲。”
　　“他有一颗赤子琉璃心，任他人如琉璃变化无常，我自巍然不动，他认定了门主定下的规则，他遵从，他执行，看似死脑筋，实际上对他非常有益，所以你三师叔从来不担心他的道心。”
　　风青雪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莫师兄做事一板一眼，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近人情，可仔细想想，由他接手的任务，往往都是完成的最好的，损失也是最小，不像有些人，出个简单的捉鬼任务都能被鬼抓住结婚，还得宗门去擦屁股。
　　“那我是让师尊劳神了吗？”
　　想到令人安心的莫逢春，风青雪瞬间觉得自责，自己因为一些事情，令师尊劳神费心，甚至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怎么会？你是弟子，我是师尊，替你解忧，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
　　“那如果我不是师尊的弟子，也不是墨青风明的孩子，只是一个过路人，师尊也愿意为我解惑吗？”
　　江让尘不禁低笑，拉着风青雪的手紧了紧，带着他跨过一个横在路中间的石头，然后回头一道灵力将石头打碎。
　　“如果你在路边，遇到一个失魂落魄的迷途之人，他向你提问，你愿意为他解惑吗？”
　　“愿意。”
　　风青雪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那我也是。”
　　“荒海的弟子，护的苍生，守的是天下平安，只要是苍生中的一员，那我们便可提供帮助。”
　　“可是夜雨是恶人啊。”
　　“所以他最后还是要迎接他的死亡，我救他一命，是为了对付平引月，若是没有言灵相助，我们面对他，会很乏力。”
　　“如果我们没有制服平引月，那世间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风青雪抿嘴，他需要自己思考一下。
　　“你啊，可不要学逢春，钻牛角尖，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狡猾些也没关系。”
　　江让尘看着前方，天上逐渐出现几颗星星，一轮圆月若隐若现。
　　风青雪因为看不清东西，走的本就不快，如今又在想东西，走的就更慢了，江让尘耐心的陪着他走，其实他大可以带着风青雪直接飞回去，但是，他不想。
　　不知道是不是江让尘眼花，他总感觉，天上那些星星似乎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直到一颗星星移动时带出金色的拖尾，越来越多的星辰开始汇聚，如梦似幻，灿烂盛大。
　　“怎么了师尊？”
　　风青雪看不见，但是江让尘突然停下来了，并松开了他的手，虽然江让尘只是移动到了他身后，但手心空落落的，连带着风清雪的心，也有些落寞。
　　一双温热的手附上风青雪的眼睛。
　　“此景甚美，你目不能视，若因此错过，未免可惜。”
　　“为师今日任性一回，借你一只眼。”
　　说着，风青雪感觉眼皮接触到一股暖流，一只眼睛痒痒的，想伸手去揉。
　　江让尘放开手，抬头指向天空。
　　“星辰秘法，被称为最美丽的法术，可能得星辰法之人，世间罕见。”
　　风青雪仰望着天空，身后丝线交织，编织出一张丝绸，二人乘上绸缎，升至高空。
　　千万颗流星划破夜空，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银河也分出河水，流向那群星汇聚之地。
　　地上的生灵纷纷抬头仰望，这难得一遇的盛景。
　　只有圆月不为所动，只是沉默的悬挂在那。
　　风青雪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是江让尘的眼睛。
　　“是师弟吗？”
　　风青雪扭头看着江让尘，江让尘撑着脸颊，看向群星的终点，那边金光璀璨，引人注目。
　　“修炼星辰法的弊端就是这个，进阶容易引起星辰汇集，也同样会引来各路势力，毕竟，星辰法很珍稀，由修炼者绘制的阵法，威力更是普通阵法的几十倍。”
　　话音刚落，二人身侧略过数十位修士，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强风，吹的二人发丝纷飞。
　　手比脑子快，风青雪在前方筑起灵力墙，挡住了那些人的路。
　　江让尘也站起身，迎着那些人愤怒的眼神，一步步踏着虚空走过去。
　　“仙尊手下已经有了两位资质卓越的弟子，就不必拦着我们扩宽宗门弟子资源了吧。”
　　为首的弟子认出了江让尘，恭敬的带着其他人行礼，行完后，便开始质问。
　　“若那孩子真是散修，本座自然不会拦着你们。”
　　江让尘双手背在身后，仔细看着对面的人。
　　“仙尊知道前方进阶之人的身份？”
　　江让尘点头，却伸手解下腰间代表着落雪峰主的玉佩，递给风青雪。
　　“帮我收一下，我需要处理一些私人恩怨。”
　　风青雪点头。
　　“仙尊此言何意？我记得我们与荒海并无恩怨，也从未伤过荒海弟子。”
　　为首的人瞬间慌乱起来，荒海的人异常护短，如果有谁打伤或者杀害了荒海弟子，只要有消息传回去，那必然会遭到相应的报复，打伤眼睛，那便在同一个地方也打出那个伤口，杀了人，那就以命抵命。
　　江让尘咳嗽一声。
　　“你确实没伤过荒海的弟子，可你是否记得，几年前银河倒流，时间传承现世，选择了一个刚修行不久的男孩。”
　　“确有此事，可那只是门派竞争人才时自然出现的打斗，而且那时，现场没有荒海的弟子啊。”
　　风青雪知道江让尘要干嘛了，那时只有秦秋和江俞鸿在，时间传承选择了秦秋，秦秋身边又只有江俞鸿，后来江俞鸿身受重伤，半条命都丢了，苏屠费了好大劲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时门内忙碌，峰主们没什么动静，众人虽然疑惑，但还是想先做好手上的事情再去查，然后就这样一直搁置下来了。
　　不追究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少主。
　　“强如荒海，面对时间的传承者也是会有心收入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