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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的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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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上天并没有让我再次与她见面。
刚过了立冬。
皇宫里在这时总是会变得格外忙碌,无论是准备跨年的宴会,还是普通的添衣取暖。
我并没有机会逃到那里游玩,但我仍然记着她的话语练习。冬日对于身份低微的宫女总是很困难的,光是令自己温暖已经很难得了,我还得提前给笛子升温。
寒风萧瑟,手中洗衣的水也如冰碴一般,饶是有不少老茧的我也生出了冻疮,十指连心,一动就钻心的疼。在疼痛难忍之时我总是会莫名想到她,每次都是孑然一身站在那里,她会冷吗?
不会吧,毕竟她不同我一般。
那么幸福的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孤独?
在一个下雪的午后,我终于有时间去那里了----在这样的天气很少有人还愿意出门的。于是我带上了我的笛子,从房里拿出又害怕一路上让笛子受冻,把它揣进怀里搂的紧紧的来到我们相遇的地点。
我期待着能再一次见到她,然后告诉她,谢谢你,这段时间我其实进步不少,可以吹出几个不成曲子的调调。
我把自己想成她,站在那里犹如梅花盛开。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临的很早,我到最后没有等到她。
也对。
毕竟是小主,这么冷的天不会出来吧。
自嘲的笑笑,有些心灰意冷的往回走,感觉怀里物品的温度流失的更快了。
不知是什么影响,这次我有些大胆的选择大道走回去。
我不会总是那么幸运的。
我遇见了皇上和她,皇上似是刚从她的房里出来。我连忙跪地行礼,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
“淼淼,你且回去罢。”
是她的小字吗?无声的用嘴型过了一遍,真是令人有别样暧昧感的名字啊。
如水一般的女子,冷淡又疏离。
轿撵声逐渐远去,新的脚步声向我这边靠近,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起来吧。”是她的声音。
“是。”
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她,看见她惊讶的一瞬间,我忙的用双手捂住脸,“小主若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告辞了。”
有些慌乱的逃离了那里,我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我作为宫女那无用的自尊心并不想让她在那时见到是我。
一路小跑过转角处后,没走多久就到了我所住的下房,一把把房门关上,背靠着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们原来住的这般近。
她。。不受宠吗?
不。不应该,都说帝王无情,但看他们之间还是有温情存在的。
疲惫无力的把身体挪到床上,伸手拽来被子蒙住自己。
“唉。。完蛋了。。逞一时之快冲撞了她,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同房的姐姐听见我这样说有点心急的跑来,拉住我的手,“怎么了?你冲撞了谁?”
我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我并不知她是谁。
名字,宫位,背景。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是今天无意间遇见,我甚至连她的宫殿在何处都不知道。
“明华殿那位。”
“梅妃啊。看你还好端端的回来,那便是饶了你了。你怎的冲撞了她?”
“她竟是梅妃?”
“对。明华殿只有那位居住,当年她盛宠一时,但人又喜好僻静,皇上也就给她选择那处好生修缮。这朝失意,僻静也成了她的晋升路上的绊脚石。”
我曾常常听老一点的姑姑讲后宫八卦之事,最爱的便是梅妃的身世和她与皇帝间的种种。
梅妃是皇帝在冬日打猎救回来的。
她在很小的时候和双亲在一次外出游玩之时不幸被头一次下山的山匪打劫,一片慌乱中一个山匪失手杀死了她的双亲,这也是山匪头一次杀人,拔出手中的刀子,她父亲的血飞溅到山匪的脸上,溅满了她的身上。
那些山匪最后逃回了山上。
梅妃也就成为了孤儿,无依无靠年纪尚小,父母留下的财产全被远房亲戚霸占。他们给她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在衣服里塞了点钱后就把她从家里赶了出去。
她成了小乞丐。
她刚开始还不懂得讨要钱财和食物,每天就只是呆呆的坐在马路上,经常饿肚子饿到昏厥。
这也不怪过路的人,谁会愿意给一个脏兮兮但衣着华丽的女孩钱呢。
她很漂亮也很聪明,她用那双亮的过分的眼和价值不菲的衣服交到了乞丐朋友。他们教会她如何行乞,如何挨打伤到自己最少,如何找到乐善布施的好人,如何当好一个乞丐。
她也确实做的很好,至少她不会饿肚子了。
她总是不幸的。
在和小伙伴一起度过一段还算温馨美好的日子后,到了附近寺庙里的和尚来施粥的日子,她拉着伙伴们兴冲冲的去了。排了很长的队伍,终于到她了。双手捧起磕碰掉一角的陶瓷黑碗,开口道谢,抬眼看向心善的和尚,手不受控制的一松,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那黑碗已碎的完全。那名和尚正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她红极了眼朝和尚大吼:“你害死我父母,难道还想害死所有人吗!”又伸手打掉了和尚手中的汤勺。
和尚看着她,像是想起了当年杀人的场景吓得只打颤。嘴里一句接着一句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来找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住持把他们从这里带到了一旁。
他开始向这么小的梅妃诉苦,说他夜里如何害怕,如何出现她父母来寻命的幻觉。又说自己不堪忍受此等折磨,于是选择出家以此来拯救自己。如今又见到因为自己的错误让这么小的孩子成为乞丐,他深觉愧疚。
梅妃面无表情的听着,偶尔冷笑几声。
她觉得他活该。
捏紧了手中悄悄捡起的破碎瓷片,准备捅向他时,对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我要把你接到寺庙里,抚养你长大。”
她虽不懂为何杀人凶手要养育自己,但既然可以吃饱穿暖,她也就跟着他走了。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寺庙里的住持教她佛道,教她识字,教她清心戒欲,教她忘记仇恨着眼未来。
但她真的能忘记吗?
日子一年年的过去,梅妃已经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
某天那名和尚突然心疾去世,她也不再留在寺庙里生活。
她又成了乞丐。
但这次不一样,她有了住处,选择去往山匪曾经的寨子,年月已久已经人去楼空,偌大的寨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回去找以前的乞丐朋友,告诉他们可以在这里居住。
兴冲冲的找了很久,最后发现他们都去世了。
因为瘟疫,因为饥饿,因为寒冷。
她一个人回到了寨子里。就那样每天空荡荡的生活着,运用着伙伴们教给她的办法捉捕兔子,运用住持教给她的知识在山谷采药中辨认方位。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她就在那个寨子里一个人生活了三年。
城镇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生是死,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大雪过后的冬日最是打猎的好时候,她自然也是知晓。
强撑着还在发烧的身体前往了山上,山上积雪深厚,步步走得艰难。用腿扫开一片空地,她蹲下来撒上些玉米,开始制作陷阱。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手颤颤巍巍的也打不好一个结。好不容易终于事成,刚起身一阵眩晕,她就这样倒在了雪地里。
这可能是她最幸运的事了。
不知过了许久,有些动物被散落在她周围地上的吃食吸引,在她旁边闻來闻去。
前来猎鹿的皇帝发现了她,赶走了动物,把她带回宫里救治。
她睁开眼发现所处在华丽的寝殿里,身下是软软的塌子,头上是凉的舒服的冰块,身上也被换上了丝制的寝衣,她坐了起来,喃喃自语:“这里便是极乐世界吗?”她摸了摸嗓子,嘶哑的不像自己的声音。
旁边的宫女忙的给她递上了水,恰好水温湿润了她干涸的声带,她要了一杯又一杯。
机灵的太监见到她醒后就立即去禀报,很快,皇帝就来了。
伴随着太监的高声传报,一个明黄的身影踏进了房间,他的身上还带着冷气,就这样直接坐在了梅妃的床上,接着又伸出冰冷的手来抚上她的额头。
“嗯。烧是退了。”
接着又问“你姓甚名谁,家又在何处?可愿入宫?”
“江淼。”,她顿了一下“我没有家。”她就那样淡淡的说,面无表情的好似在讲述别人。
“好,好。”皇上为她没有家的身世竟然感到开心。
第二天皇帝便给了她最低的位份。
即使这个寝殿比寨子小了很多,但她有了家。
有很多对她来历好奇的妃子来探望她,拉着她的手和她称姐道妹。那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和朋友们赏花游船,谈天说地,她好像真的忘记了过去。
没有了仇恨,没有了害怕食物缺乏的担忧,她温暖的度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但随着她天天侍寝,位份越升越高,来找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不太适应这样的落差,决定主动一点,把自己绣的手绢帕子送给各位姐姐。
都是闭门羹,偶尔有几位愿意请她进去,却转手把帕子扔到别处或是赏给宫女。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到了自己的过去。认为可能自己是个会带来不幸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和她交朋友吧。她又变成一个人了,按耐不住无事的寂寞,于是去乐师那里学了吹笛子。除了整天泡在乐坊里学□□每天侍寝前还要来上听几曲。
她的技术就这样变得炉火纯青。
走在路上常常听到有人悄悄说她惯会勾引皇帝,是从野山上捡来的狐媚子。
“吹笛子又有什么错呢?”她问一旁的宫女。
宫女惶恐称可以使用官威让她们闭嘴。
她摇摇头说她不太在意,但是渐渐的日后不再出门了。
她不太懂为什么曾经告诉她们的秘密会成为捅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那些嫉妒的妃子还是不放过她,买通她的宫女在她的吃食里下毒。
她昏迷了数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之前受尽了生活的毒打,她硬生生的挺了下来。
皇帝大怒处置了下毒的宫女后,又在她中毒期间连把她的位份一跃到了妃位,还赐了梅这个封号。
美名其曰:在茫茫雪地中遇见了像傲人梅花一样的你。
在皇上的怀里清醒过来,梅妃作为此时后宫唯一的宠妃终于向皇上提了她的请求。
遣散宫人,搬至僻静之地。
皇帝心疼她没有宫女可怎么生活的好,但无奈是梅妃的强硬要求,于是选了明华殿这处靠近内务府的僻静之地。
梅妃的生活开始变得好起来了。
除了练习吹笛就是绣花,又或者是出门散心。
许是此处太过偏远,又许是其他嫔妃每日的枕边风,又或是太后的不允。
皇帝逐渐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梅妃也逐渐从大家的生活里消失,皇上有了新的宠儿,嫔妃有了新的目标。
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她就像是红墙里的一抹游魂,淡淡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