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夜》言梦叶

9、第六夜

　　“这遗忘不是那种可以弥合的疏远，而是另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更加无情的、无法挽救的遗忘，死的遗忘。”——节选自《百年孤独》

　　她以前一直搞不懂那个男人在想什么。

　　后来她明白了，这个男人在追求自我毁灭。

　　毁灭自己，毁灭一切。

　　因为对他而言，活着很无聊，或者说其他人其他事使他觉得无聊。

　　这个游戏就是他的发明。

　　他是天才，毋庸置疑的天才，然而这不影响他成为恶魔，热衷破坏的恶魔。

　　那她呢，她是什么？

　　虽然想杀他，却还是精疲力竭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她早已丢掉了自己的廉耻与底线。

　　因为只有变成恶魔才能杀掉恶魔。

　　只要能杀掉他，她根本无所谓自己怎么样。

　　每次他都会先她一步醒来，然后离开，就像防备着她玉石俱焚一样。

　　披着睡袍，她走出自己的房间，却在走廊上看见了他。

　　“林……”

　　“我听见你房间传出来的声音了。”他也是个男人自然明白那是什么。

　　“……”

　　“你不必紧张，我并非要指责你。”毕竟步入社会多年，在这方面他倒是比她冷静也成熟许多，“我信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点。”

　　说完他就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她喊住他，“我也信任你。”

　　“多多指教了，搭档。”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指。

　　第六个参加游戏的夜晚，也以他们的胜利结束了。

　　“我们现在的积分是25。”他算了算，“到能挑战你哥哥的积分，我们还需要再赢5次。”

　　“我哥是这个游戏积分最多的人，如果赢得积分榜前十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得到额外10积分奖励。”当然风险系数也高。

　　“你早上告诉我，你哥哥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他为什么自己要加入游戏？”虽然是开发者，但也可能因为输掉游戏而死掉，她哥哥不怕么？

　　“他非常自负。”她不客气地评价，“他大概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掉游戏。”

　　“那我们就让他尝尝输掉的滋味。”他靠向车座后背，“有一种弑神的感觉，挺不赖的。”

　　弑神么……

　　她莞尔道：“确实挺不赖。”

　　他看着她的笑容，不禁愣了愣神。

　　“林？”见他没发动汽车，只是盯着自己瞧，她有些奇怪地喊了他。

　　“咳咳咳……”他轻咳几声掩饰自己走神的尴尬。

　　他怎么和毛头小子似的。他在心里责怪自己，又不禁和她说道：“你其实应该多笑笑。”

　　闻言，她不由地双颊泛起一抹红。

　　“其实我……”她以前经常笑的，在那个男人成为她的哥哥之前。

　　“因为一个人渣就放弃笑容，太不划算了。”他像看透她想法般地说，“你的人生不该被他摧毁。”

　　“林，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犹犹豫豫道，“如果我们赢了游戏，成功复活了林同学，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行吧？”

　　“行啊。”他直视着前方，娴熟地驾驶着汽车，“你想去哪儿？”

　　他如此干脆地答应，反而教她有些害羞。

　　“我想…我想去海边……”

　　“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他微微一笑。

　　“现在？”

　　“没有规定游戏玩家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吧？”

　　“是没有……”

　　“只是去海边，开车两小时就到了。”他调转方向，“没准我们还能赶上日出。”

　　林……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又露出一丝笑。

　　这个男人或许会改变她。

　　深夜的海，与天空几乎融为一体。

　　透着凉意的海风，带着丝丝咸味。

　　她站在车门前，遥望着大海，心中竟不可思议地感到平静。

　　“我以前总是忙着工作。”他站在她的身边，用略带惆怅的语气回忆，“我以为只要赚足够多的钱，保证弟弟的生活就是一个哥哥该做的事。”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毫无意义，无论用什么词形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意义。

　　他只是在浪费时间，只是在满足自己，而忽略了弟弟，忽略了那些他本该珍惜，本该抽时间去做的事。

　　看上去他每天都很忙很充实，实际上他只是在瞎忙乎，每天盯着数字盯着计算机盯着闪闪发光的屏幕，他得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得到。

　　后悔吗？

　　他后悔了，可就算他后悔了，他也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他现在只能寄希望通过赢得这场游戏，弥补自己犯过的错误。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凝重的表情全落在她的眼中，他在想什么，她能猜个大概。

　　其实她不确定攒够点数后是不是真的能复活林同学。

　　但这对林同学的哥哥来讲就是救命稻草，一条将他从绝望中拽出来的绳索，他不能失去希望。

　　她非常理解，所以她配合他。

　　因为某些方面而言，她和林是那么得相似，相似得教她不禁想替他也替自己哭泣……

　　庄园。

　　今晚，她和那个姓林的男人都没有回来。

　　他可爱的妹妹，已经迎来叛逆期了么？什么杀死他，她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杀掉他吧？

　　他微微勾唇，好笑似的躺在还留着她香味的床榻上。

　　她什么时候才能了解到她是多么弱小又无力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大发慈悲，她根本不可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他对她仁慈，是要她意识到她除了他一无所有，结果，她居然敢和别的男人合作。

　　“我不想做你的人偶。”

　　她对他说这话时，眼睛因愤怒而愈加明亮。

　　“呵呵……”

　　她以为她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吗？他天真的大小姐。

　　谁给她的勇气呢？

　　他危险地眯起眸子，那个姓林的男人果然应该趁早解决。

　　海边。

　　她和他在海边呆了一小时，却因为是阴天而没有看见日出。

　　她看向身边的他：“我们回去吧。”

　　“等下次我们三个一起来。”他拉开车门，对她笑了笑。

　　“嗯，好。”

　　她应得十分自然。

　　那时她未曾想过危机即将降临。

　　鲜红的血从他的身上淌落，他就像一个破布袋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惊叫着自梦境中醒来，周围是熟悉的摆设，她回到庄园就回房休息了，然后她做了噩梦，梦见了林同学出事时的情景。

　　一种不祥的预感冒出心底，她不安地望向昏暗的窗外，第七个夜晚来临了……